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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王妃

第1章 获罪

她的身侧,春柳初芽,柔韧的枝条扬起,好像为她送行一般。衣袂翩翩,如流雪回风。

堂上一行人正坐着等候着,见有人影来往,纷纷向那方看去。待她走近,他们的目光仍是呆滞着,痴傻着望着她。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惊讶,因为凡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那一天,房间里格外的暗,明明是晴天,却透不进光来。

窗棂上映着来回流窜的人影,还能听到经过时仓促的脚步声,其中还掺杂着有序碰撞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刀鞘碰撞软甲的声音。

“公公,请快些宣旨吧。”她语音清脆悦耳,跪地俯首,已然做好了准备。

拿着圣旨的年长太监娘声娘气地清了清嗓子。

“罪臣之女,岚尘雪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岚林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已于今日午时处斩。曾为帝先师,颇受教诲,帝怜悯,免其独女流放之罪,并赐婚于七王爷,即日移住碧水宫,择日成婚。钦此。”

岚尘雪怔然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那明黄色向她伸来,她却怎么也动不了。

父亲处斩的消息,如晴天霹雳,把她身体里的气力全部抽空了。

朝廷有好好调查吗?

父亲一向鞠躬尽瘁,又怎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

朝廷的证据又是什么?

她无论怎样都无法接受。

“岚小姐,快快接旨啊。”那公公再次催促。“……难道是有什么不满,要抗旨?”

不满?有啊!凭什么定爹爹的罪!

她想大声地质问,可转念一想,若她此时忤逆,抗旨不遵,便是死罪。

她勉强双手接过圣旨,谢了皇恩。

岚尘雪缓缓起身,刚站直身子,松软无力的脚一个不稳,便欲摔倒。就在此时,手臂下赫然支来一股力量,强而有力的手掌,一掌便拖住了她虚弱的身子。待她站稳后,便收了回去。

她不禁侧脸看过去,只见一身利落的棕衣,高大的身材,皮肤有些黑。一字眉,目光炯亮,算不上俊朗的面庞,左手还持着一柄长剑。他的身上无形透着军人的凛然之气。

看到他,她脑海里便浮现了一个想法:他,一定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七王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延言。

延言是七王爷的贴身侍卫,似乎也算是有品级的官。

她向来对朝廷的事情不敢兴趣,也不想了解。

延言似乎很在意礼数以及尊卑之分,半跪下来,说:“属下奉命前来接王妃入宫。马车已在院外等候。”

延言这谦恭的样子,好似她真是个尊贵的王妃。实际上,再未行大礼前,她也只是徒有个名号而已,也就他此时是当真的。

成了王妃,她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忧戚的情愫堆压在心口,很是难受。

延言问:“有没有什么物件想拿?”

“只有一件,是娘亲唯一的画像。再无其他,随时可以走。”

守兵拿来了画卷,延言瞄了一眼,是一副残缺破碎的画卷,背后有很明显的粘痕。

“王妃,请。”

她随着延言走出大门,门口是一辆极简的棕色旧马车,车帘只是一块黑布,好像刚钉上去的,倒是衬了她带罪的身份。

她颓然迈上马石,转而回望了一眼门楣,喉中哽咽。

延言道:“王妃,请上车。”

岚尘雪收回目光,迈进车里。她不愿与熟悉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微风和煦,城内飘香四溢。

她扬着车帘,在行驶的马车上向外看去,看到那街道行人异样的眼光。

流言四起,先前称赞爹爹的街里说起了恶语,曾经清廉的声音已经断绝。

从岚家出来的车子似乎成了瘟疫,众人避而远之。

那变得扭曲的面孔如针扎在心口,那是只有她才会在意的痛楚。

岚府即日便会被查封,家奴流放。

她再无家可言,无家可归。

她放下那帘子,不愿再看见谁。

从岚府到皇宫只有两刻的车程,她却觉得特别的漫长,足够她回想十八年的光阴。

尘雪,听爹爹说是娘亲为她取的。

她的父亲是帝师,岚林岚太傅。因为娘亲去世的早,父亲又未再续弦,所以她是岚家的独女。

世外流传她才华出众,全因为有一次在一场切磋才艺的比试中,以一首词夺得世人瞩目。当时连先皇也赞赏一二,那时她才九岁。

不知是何原因,自从她以此出了名,便很少让她出门。连家里来了客人也很少让她出来接见。

她曾猜想,可能是爹爹太护她了。

时间久了,人们渐渐忘却,以至于外人都觉得岚家没有儿女。

但真若有人见到她时,总是大惊,然后以羡慕的口气对爹爹说,有她这样的女儿真好。而爹爹听后,便更是忧心,生怕她会被谁抢走一般。

她听芸芸说过,爹爹曾经狠狠地拒绝了几个世家的提亲。一直将她留到了十八岁也没有往外嫁的意思。

她觉得这样也蛮好的。

同父亲一直生活下去,不嫁又有什么关系。而这次爹爹却将她推给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三俩人蹲坐在一起。或沉默不语;或嘴唇微启怯怯念叨着只有自己知道是什么的话;又或者,在那里浑身不自主地颤抖。

他们一样不好受,一样在惧怕这间屋子突然被打开,然后被带出去。

迈出屋子,背后的门再次关闭上。随着那来人走着她熟悉的路,步步间回忆起前几天的事情。

短短几日,她从此平淡无奇的生活,便就此改变了,一切都变了。

她攥紧了手里唯一的画轴,是娘亲唯一的一张画像。画卷曾经被撕碎过,后来又被人一块块粘合了起来,基本恢复了原貌。

那是岚尘雪从未经历过的黑暗。

她穿了一件月牙白水袖罗裙,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件。要是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会穿上它。绣着的清水茗兰已沾染了灰,让它看起来很脏。

这屋子里的寒与外面的晴空万里极不相称,好像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如今“太傅府小姐”的名号,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外面的脚步声靠近,她猜一定是又要拉人去逼问。人人恐慌,芸芸也是一样。

不过门打开后,被带走的人却是自己。

她从芸芸身边起身,表现还算镇定。芸芸自是不舍,眼神里充满着担忧。她没有说话,走向那打开的门扉,久违的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贴身侍女叫芸芸。

芸芸依旧守在她的旁边,揽着她的臂膀,心惊胆战地说着话。她大概能听明白那断断续续地话,可是无能为力。

她身上犹如披挂着一层光辉,总是吸引着别人的目光。有着不敢亵渎的清雅,有着不敢造次的傲骨。

可能是她的神色过于傲然冷漠,让在座的人都变得漠然无语。

家里从来不存在那些人要找寻的东西,即使翻个底朝天也不存在。

对此,她深信不疑。

已经三日了,时间越长,越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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