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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妻

31、情意

“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且先退下吧。”萧铭随意地挥了挥手,神色归于平静。

幕僚们和属臣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向萧铭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萧铭垂着眼看着自己腰间的龙纹玉佩,这是泰和帝在他十二岁生辰时赐下的生辰礼。楚贵妃那时还很疼萧铭,不仅在千秋殿里为萧铭摆了生辰宴,还特地央求泰和帝到场,甚至还撒娇为萧铭求来了泰和帝系在身上的这块龙纹玉佩。

泰和帝听了叶皇后的劝说,晋了刘美人为婕妤, 但却不肯将已经是刘婕妤的贱籍去了。从掖庭宫女,到正三品婕妤,刘氏依旧是贱籍女子。

萧铭在王府里气得几乎要砸了书房, 属臣、幕僚们都在一旁站着,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 去拦。生母刘氏的出身, 一直都是萧铭的逆鳞, 任是谁碰了都会触一鼻子灰。可偏偏泰和帝就要时不时地就把萧铭生母的出身拎出来提一提, 就连给刘氏晋位, 都不肯将刘氏从贱籍里面放出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泰和帝对萧铭生母的出身很介意。

楚贵妃对萧铭不复从前,泰和帝眼里的萧铭也就渐渐泯然众人矣。

椒房殿,昭仁殿。这两座华贵无匹的宫殿的主人就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萧铭的心上,与此同时,萧铭也清楚,叶皇后和姜太后,对所有人来说都像是重压之山。所有人的布局,落子,都是建立在叶皇后与姜太后什么都不做,就像现在这样冷眼旁观的大前提之下的,一旦叶皇后或者姜太后有所动作,那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敢揣测。

萧铭长长地舒出口气来,仰头,闭眼。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叶皇后会帮他,更不会妄想姜太后会对他另眼相待。他能做的,只有抓紧自己能抓紧的,至于旁的,再好,也不是他能肖想的。

顾倾。

萧铭睁开眼,眼神晦暗不明。

在萧铭心里,顾倾总是天真娇纵的模样,衣襟裙裾要镶金边绣银花,绣鞋上面要嵌寻常权贵人家的夫人娘子头冠顶珠一样的珍珠,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可什么时候起,顾倾竟开始关注起身边的点滴琐事了呢?

少年的唇角玩味地扬了起来,为他俊秀的面容添了几分神秘而别样的美感。

“阿姐。”萧铭轻笑着唤了声他唤了多年的称谓。

书房里一片寂静,顾倾不在此处,自然无人可回应萧铭这一声更像是喃喃自语的低低呼唤。

顾倾这会儿正坐在琼花院里同姜润下棋,和音就站在顾倾身边看着顾倾死死地盯着棋盘,半晌都落不了子,心里着急,不由抬手为顾倾凌空指了指棋盘上的某处。顾倾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抬手就把黑子落在了和音指给她的那一处。

姜润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倾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作弊,也不恼,满含笑意地往顾倾脸上一瞥,但见顾倾正仿佛是一只成功偷了灯油的小老鼠,眉梢眼底都是欣喜,心下颇喜,手上那颗白子干干脆脆地落下。

白子一被姜润放在了棋盘上,顾倾的脸上就又出现了苦恼的神色,顾倾也不躲,就大大方方地向和音递出了求救的眼神,和音看了眼棋盘,又看向顾倾,无奈地摊了摊手,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

顾倾委委屈屈地转回了自己的小脑袋,双手捧着下巴看着棋

盘,心中后悔不已——她和姜润打了个赌,谁输了这棋,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顾倾抬眼看向姜润,眼里很有些可怜兮兮的意思。

“阿润。”顾倾撒娇时,声音总是格外软糯。

“嗯?”姜润就知道顾倾会向他讨饶,因而此时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悠悠然地应了顾倾一声。

“我棋艺不精,下不过你。”顾倾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短处,半点没有不自知还抵死不认的难看样子。

“嗯。”姜润险些被顾倾给逗笑了,却还是佯作镇静,摆出一张冷静脸来回应了顾倾。

“所以我们的赌注可不可以简单一点啊?”顾倾睁大了眼睛,眼里似是闪烁着星辰一般,亮晶晶的,直直地望进了姜润心里去。

姜润看着顾倾,心就软成了一片,他哪里舍得难为她呢?心里是这样想的,姜润嘴里说的却又是另一回事了:“阿倾,你总该知道在棋艺一道上,自己并不精擅,就更不是我的对手,可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赌棋的要求呢?”

姜润面色严肃,他得让顾倾明白,有些赌约,从一开始就应不得,连一丁点的侥幸心理都不能有,因为侥幸的背后实际上是对外在诱惑的无法抵抗,这样带来的后果或许会非常的可怕。

“就,万一呢?”顾倾所说的和姜润所想的完全一样,她怀揣着一份小小的侥幸,想赌那个万一。

“阿倾,做事不能只看万一的,概率太小的事情,我们顾虑到了,是心思缜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自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但如果我们就赌那个万一,那就是胆大妄为,有勇无谋的莽夫行径了。”姜润叹了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顾倾,语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这京都府里,人人都是有心人,不过你不要怕,你想不明白一些事的时候,有我在,我来替你想,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于我而言,阿倾,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够了。”

姜润眸子里的缱绻情意有如深海里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难以解开的海草,随着海水的涌动在海里摇晃飘荡,但不论怎么摇晃飘荡,都依旧在那片海里。而姜润,不论是在前世,

还是在今生,他都逃不开顾倾这片海。

有人溺水会大声呼救,但倘若顾倾是海,姜润情肯安安静静地溺死,张开双臂,等着他的阿倾扑进他的怀里。

顾倾怔怔地隔着棋盘望着姜润,她不明白姜润对她的义无反顾又坚定决绝的爱意究竟从何而来,姜润和她,不应该只是相识甚早的友人吗?

“为什么是我?”顾倾认认真真地问姜润。

“什么?”姜润被顾倾问得一愣。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阿润,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吗?”顾倾皱着眉,姜润浓烈而沉重的爱意让她有些惊疑,顾倾相信姜润不会害她,可她却难以理解姜润对她的爱。

姜润唇边的笑意略显苦涩,他要怎样回答顾倾的问题呢?说他其实是从阎罗殿里爬回来的一缕孤魂,这一世是他曾经无数个梦冷衾寒的夜晚想着盼着才换来的?

说不得呀。

哪里说得呢?

“阿倾,有些事情,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你不要急,我们,来日方长。”姜润伸手拉住顾倾欲要往回缩的手,将顾倾的手拢进自己的掌心,满目诚恳,“对我多些耐性,也多些信任吧,阿倾。”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呢?”顾倾试着缩了缩手,没缩得动,她也不知道姜润是怎么做到既不让她缩回手,又不会弄疼她的,姜润待她,似乎连禁锢都是极尽温柔之所能是。

姜润沉默了会儿,“总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京都府中的形势瞬息万变,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立于危墙之下。”

顾倾歪了下头,眼睑微垂,最终点了点头,说:“我信你。”

姜润的眉眼在霎时间舒展开来,云销雨霁一般豁然开朗。

和音早在刚刚姜润握住顾倾的手时,就转身进了屋,没有留在院子里旁观顾倾和姜润这一番谈话。

是以顾倾回过神来,发现和音不在时,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的那种不自在感顿时就散了。

姜润将顾倾这一顿纠结看得清清楚楚,因而忍俊不禁,安抚顾倾道:“和音这样的人,自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什么时候应该在,什么时候应该退下,他们都明白的。”

心知自己的小心思在姜润面前显露

无遗,顾倾面色微红,却还是佯作镇定地说:“我只是想听和音说书了。”

这不过是顾倾随口胡诌地让自己面子上好看些的借口,姜润倒也不拆穿顾倾,而是顺着顾倾的话往下接,转头就吩咐容盛道:“还不去请和音姑娘出来给县主说书?”

容盛强行勒令自己憋着笑,顶着一张木然的脸应了声“是”,就进屋去请和音了。

顾倾与姜润在琼花院里听书烹茶,好不快哉,公主府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赵国长公主与驸马顾翊于一张长榻上对坐,长子顾修、次子顾仲,长媳谢氏、次媳郑氏分列左右下首而坐。三郎顾佐和三娘临川郡主则因为临川郡主的父亲突发急症,回王府看望了。至于四郎顾仕,由于其人目前在父母兄嫂的心目中都还不是很靠谱,就被排除在了此次家庭会议之外。

“圣人是我兄长,我了解他,他想做个真正的圣人,可想做真正的圣人又哪有这么容易呢?天子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谓罢了,大家都只是凡夫俗子。”赵国长公主长叹了口气,目露忧悯之色。

赵国长公主一面会埋怨兄长不似从前那般好,一面也心疼兄长为了做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而处处为难。

顾翊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圣人想做圣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修心领神会,顺着父亲的话头开了口:“只要阿舅想做圣人,那阿舅就必然要舍弃一些凡俗的东西。”

“比如会给皇室抹黑、危害苍生的儿子。”顾仲冷笑一声,他打从知道千秋礼那天发生了什么起,就憋着气想抽萧铭一顿,此时说话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蛇不成,反受其害。”顾翊瞥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反驳儿子们的说法。

“人心不足蛇吞象,萧六的心可大着呢,哪里需要我们做什么?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咯。”

顾仲一声“萧六”喊得顾修一笑,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谁这么喊皇子的。

“我们也不能就看着,关键时刻得推一把,不然人家害怕了,退缩了,怎么办?”顾修挑眉。

“还不能光推他一个。”顾仲与顾修颇有默契

顾翊虽是自娶了赵国长公主后,就懒得搭理官场上的事,一派闲云野鹤的作风,但他也不是就全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的。此下,看着长子和次子都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样子,顾翊心中颇为欣慰。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顾翊的眼里掠过丝丝赞赏之意。

“那块巨石,你们都处理干净了吧?”顾翊将目光抛向顾修,知子莫若父,那样的手段,那样的行事风格,顾翊再熟悉不过了。

赵国长公主目瞪口呆,她还真不知道顾修胆大至此,这会儿知道了,也是半忧半喜,“这种事情,可不能让人抓到行迹。”

“我做事,自然是干干净净的。”顾修微抬了下下巴。

“元清真人可有察觉到什么?”顾仲先是被兄长给惊了下,又立马想起那块巨石已经被送到了白云观,若是被元清真人看出什么端倪来,麻烦可就大了。

“元清真人能在国师的位置上待这么久,靠的可不仅仅只是能掐会算。”顾修确认自己的安排不会有疏漏,并且其中还有姜润的手笔,元清真人也不是个多事的人。

“多加小心。”顾翊将整件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有关于这件事的具体细节之后,认可了顾修的说法。

“楚贵妃可还在呢。”赵国长公主提醒道。

“不足为虑。”顾翊轻轻拍了拍赵国长公主的手背,安抚道。

顾仲又冷笑了声,他看不惯楚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叶皇后待公主府里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极好,他们兄妹天然就跟楚贵妃不对付。

“那个女人最好是安分点,不安分也无妨,左不过是个妃妾,真要想让她死,法子多得是。”

听完儿子的话,顾翊当即就瞪了顾仲一眼,骂道:“蠢货!”

顾仲继续冷笑,“我知道阿爹想说什么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一个面目可憎的死人又拿什么和活人争呢?”

顾修看了弟弟一眼,垂下眼睑,沉吟道:“二郎说的不错。”

顾翊大大方方地送了俩儿子一记白眼,“你就不能让她面目可憎地活着吗?”

谢氏和郑氏忍不住低头掩去自己抽搐的嘴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赵国长公主

抬手拍了下顾翊的脑袋,“你们以为楚贵妃这么好掰呢?想什么呢?我阿兄要是真想护着谁,你就是从那人房里找身龙袍出来,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是有人陷害所致。”

被打了的顾翊只好跟妻子陪笑脸,解释说:“我这不是就跟儿子聊聊嘛。”

“聊点靠谱的。”赵国长公主斜了顾翊一眼,也毫不吝啬地送了顾翊一记白眼。

“楚家。”顾修肃了肃神情,眼里一片平静。

顾翊笑了笑,脸上挂着四个大字“孺子可教”。

“只要楚家按捺不住了,楚贵妃又算得了什么?”顾仲眯了眯眼,“最近楚家的小动作可是多得不得了,一抓就是一大把把柄。”

“那种不痛不痒的小把柄就暂且放一放吧,不痛不痒的,也难以伤到楚家的根本。”赵国长公主自然也知道楚家近来的不同寻常。

“可若不是小把柄呢?”顾仲扬了扬眉稍,一副神采飞扬的得意样子。

“你先说是什么。”顾翊敏锐地察觉到了顾仲话里的紧要处,追问道。

“楚家在替楚贵妃求子,用各种方法。”顾仲笑得有些诡异。

郑氏听见丈夫这么说,险些一抬头就要送顾仲一记白眼,楚家为楚贵妃求子多正常啊。但很快的,郑氏就明白了丈夫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单拎出来说。

求子的方法,能让旁人代劳的,无非就是烧香拜佛,求神问道。而不论是哪一种,可操作性都十分的大,只要有人安排得当,告楚家一个惑于巫祝,妄图以妇人媚道挟天子,祸乱朝纲,动摇国本都是使得的。

神神鬼鬼的事情,本就是历朝历代的帝王最忌讳的事情。

莫须有,就看皇帝信不信了。

“这件事,知道的都有谁?”长于宫廷的赵国长公主对这件事的敏感要远远超出她的丈夫和儿子,远的尚且不说,说近的,先帝的元后不就是这么被废的吗?

顾仲一愣,思索着答了话:“知道的人应该不少,能跟楚家平辈论交的人家,约莫都是知道的。”

“楚家的事,你派人盯紧了。”赵国长公主眉头紧锁,古往今来,越是达官显贵,就越是忌讳这些。

“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许是因为京都府里规规矩矩的日子太无

聊,顾仲对于这种能搞死对头的事情都分外热衷。

顾翊清了清嗓子,将诸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才慢悠悠地说:“你们有什么一时拿不定主意的都可以去找长泽说一说,他看着很是稳妥。”

顾修轻笑出声,“阿爹一边不喜欢长泽,一边又要用人家长泽。”

顾翊煞有其事地捋了捋胡子,“不白用他。”

眼看着儿子儿媳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赵国长公主没好气地接了话:“圣人身边缺个中书舍人,问你们阿爹的时候,你们阿爹推荐了长泽。”

顾修开口为好友抱不平,“阿爹您这是借花献佛啊?”

“你可给我可闭嘴吧!旁人想要这花儿可还没有呢。”顾翊“哼”了声,“想娶我家阿倾,哪有那么容易?”

说到嫁娶,赵国长公主倒是想起苏佩佩这个人来了,于是看向谢氏,问:“你们给那个苏氏找好人家了吗?”

谢氏点头,“三书六礼都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是二娘娘家的门人,外放做了县官,家里有个儿子和苏小娘子年纪相当,正是天作的好姻缘。”

郑氏也道:“苏小娘子的父母也挺满意这门婚事的。”

赵国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我就怕四郎又犯浑。”

“娘子放心,他不敢。”顾翊打了保票。

“四郎最近长进不少,我看也是时候让四郎领个职位历练历练了。”顾修对弟弟也很是关注,“不如就让他来虎贲军吧,做个副将,有我看顾着,他总闹不出什么事来。”

赵国长公主思量了会儿,应了顾修的提议,“也好。”

“阿娘之前不是在为四郎相看好人家的小娘子么?我这里倒有一桩好媒,想听听阿娘的意思。”长嫂如母,谢氏平日里也是跟着顾修这个大哥一起在为弟妹操心,外出聚会时,夫人娘子们也会聊一聊适龄的小娘子。

“你说。”赵国长公主瞬间就来了精神,顾仕的婚事让她很是悬心,小女儿顾倾都订婚了,当哥哥的顾仕可还没着落呢。

“我要说的这个人啊,阿娘也是认识的,就是清河郡君的女儿。”

谢氏话音刚落,赵国长公主就呆住了,“你是说蔓蔓?”

蔓蔓本名姜蔓,其父乃姜太后亲侄子,其

母清河郡君则是先帝幼弟的女儿,郑太妃的养女。清河郡君的父亲与其胞姐造反不成,反被先帝给一通收拾了,清河郡君就是在其父被圈禁在宫中时出生的,一出生就被交给了当时还是德妃的郑太妃抚养。而后长成,由姜太后牵线,嫁给了姜氏子,如今也过得颇为滋润。

姜蔓跟顾倾一般大,赵国长公主为儿子相看小娘子的时候,还真就没把姜蔓纳入考虑范围。原因也简单,顾倾和姜润定了亲事,姜氏又是赵国长公主自己的外祖家,赵国长公主思虑姻亲关系时,就把姜氏给忽略了。

这下由谢氏提起,赵国长公主倒是觉得倘若这门婚事能成,那倒还真不错。

公主府之煊赫,本就无须再有一门显赫姻亲来显示,姜氏虽是当世顶级门阀,但其与公主府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以结亲反而没有公主府跟其他世家结亲来得显眼。

在前朝后宫局势都不明的时候,结一门低调但奢华得有内涵的姻亲,正正好。

“阿宝与我一起在宫中长大,倒是不曾想过会有做儿女亲家的一天。”赵国长公主满意地笑了,清河郡君小字阿宝。

顾翊对姜蔓有些印象,这是个规矩礼仪一应俱全的灵动少女,不死板,不跳脱,哪怕是作为父亲,顾翊还是得承认,抛开外在因素,单论姜蔓这个人配顾仕,多多少少是委屈了姜蔓。

“清河郡君当真愿意将爱女许配给我们四郎?”顾翊忍不住向谢氏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愿意的,若是郡君不点头,我也不敢拿这话来说与阿爹阿娘。”谢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赵国长公主笑眯眯地揪了顾翊一下,“还不抓紧去请合适的冰人上门提亲?什么都我做了,你这个当爹的就看着啊?”

谢氏和郑氏相视一眼,假装没看到公公婆婆之间的互动,低下头去偷笑。

顾仲仿佛是想起了郑氏揪他时的感觉,条件反射一样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引来了顾修带着怜悯的眼神,被兄长这么一看,顾仲当时就坐直了,收回手,不再揉胳膊了。

“好好好,我这就亲自去姜家提亲。”顾翊被赵国长公主揪得直点头。

赵国长公主刚刚满意地松开了

揪顾翊的手,又想起了什么,一滞,怅然若失道:“这婚事成与不成,且先待我进宫去问过阿娘再说。”

顾修等一众小辈齐齐向赵国长公主投来了不解的眼神,赵国长公主皱了下眉,“是一桩有关你们外祖母的旧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你们阿舅听谁说的,当初阿宝嫁与姜氏,你们阿舅就险些跟你们外祖母吵起来。”

顾翊比小辈们要更清楚赵国长公主口中的旧事,只这旧事却并不好说,事关姜太后和先帝,赵国长公主说得,旁人却说不得。

“据说,当年,你们的外祖母差一点就要嫁给阿宝的父亲了,只不过中间生了波折,你们外祖母才进了宫。”赵国长公主说起这件事时,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很低。

喜新厌旧乃是世人的天性,就连京都府中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如此。曾几何时,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津津乐道着的兄弟相争的皇室绯闻,至如今,已经是鲜少有人提起,更没有几个小辈知道的昨日黄花了。

“阿兄总是会想起阿爹,阿兄觉得将阿宝嫁与姜氏,是阿娘在重温旧梦。”赵国长公主还记得当时姜太后为阿宝说亲时,泰和帝在昭仁殿里少见的失态模样,和姜太后若有所思却异常坚持的态度。

“您确定,当时阿舅是因为这个和外祖母闹出了不愉快的吗?”顾修对此持怀疑态度,作为虎贲军中郎将,他这些年基本上都待在泰和帝身边,对泰和帝的脾性,顾修自认就算拿不准十成十,也能摸清楚个七八分,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泰和帝因为这种风流旧事而跟姜太后闹不愉快的样子。

这不是泰和帝的风格,按泰和帝的脾性,对于这种风言风语,应是先一笑置之,不以为意,再不着痕迹地处置了传话的人,就此揭过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拿着这种流言去姜太后面前说些什么。

赵国长公主顿了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阿兄当时究竟是为什么不悦,我问阿娘,阿娘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

顾仲比顾修说话直白,坦然道:“您应该是被外祖母哄了。”

顾翊眯着眼望着半空中的虚无处出神,论起心机城府来,赵国长公主不如其母其兄远矣,顾翊倒是不奇怪

妻子会被姜太后随意拿个由头糊弄过去,毕竟姜太后所言,也有一定的可信度,虽有些诡异的地方,但凡事都有例外。

可如果泰和帝当时的失态,不是因为姜太后的旧事,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堂堂太后为了隐藏真相,而将自己年少时的绯色往事都拿出来遮盖呢?

顾翊闭了闭眼,决定不再想下去。

有些事情,本就不该被当事人以外的人知道,尤其是在这个当事人,还是皇帝的时候。

“这件事你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至于四郎的婚事,就等你们阿娘问过你们外祖母之后再做决断。”顾翊当机立断,不让儿子儿媳自己再漫无边际地瞎想下去。

“是。”

顾修在答应后,不自觉地多看了父亲一眼,只消一眼,顾修便打定了主意。

四人从正院里出来,顾修和谢氏走在前面,略略侧首间,顾修同谢氏道:“我去寻长泽,你先回去。”

“是。”谢氏微微颔首。

顾仲抬首就喊住了顾修,“我跟大哥一起。”

顾修回头看着顾仲,见顾仲没有要收回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又对郑氏道:“那二娘就要自己回府了。”

郑氏笑盈盈地回了话:“大哥和二郎放心去就好。”

顾修和顾仲赶到琼花院的时候,顾倾正在琼花树下荡秋千,姜润在一旁手执书卷,为顾倾念诗。

这个画面让顾仲颇觉牙酸,因而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打趣道:“长泽兄好雅兴。”

顾倾被突如其来的二位兄长给惊了下,又听见顾仲打趣姜润,两颊飞霞,糯糯地唤了声:“大哥,二哥。”

“我们来,是有事想跟你们说,这里,合适吗?”顾修环顾了一下四周,打从他进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有人在注意这个院子里的一切。

姜润眉心一跳,“这里是有些烦人的苍蝇,我们还是回姜家吧。”

顾倾茫茫然地从秋千架上起了身,愣愣地跟着姜润和兄长往外走,在心里猜测兄长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同时因为泰和帝介意, 萧铭自己也很介意。

沦落贱籍的女子,要么是家中贫困潦倒, 被父母亲长给卖了, 要么就是曾经富贵过,但因家族卷进了一些法理不容的事情, 所以落了难。刘婕妤不是前者, 而是后者。刘婕妤的亲长在先帝时因伙同崔氏、沈氏谋反而获罪, 刘婕妤就此成了官婢。

姜太后没有底线的宠爱,应是悉数都给了赵国长公主的五个孩子,对于泰和帝的儿子们,姜太后就连日常的关怀都是带着泾渭分明的距离感的。姜太后不会对任何一个皇子过于亲近,也不会对任何一个皇子过于疏离。

对所有兄弟都一样的祖母,在萧铭心目中反而是阖宫上下,最能让他觉得安心的那个人。

“大王,中宫就算是只剩下名头,那名头也比旁人在圣人面前为您说上一千句一万句好话都顶用。”又有一个幕僚学着同仁的样子,朝着萧铭一揖到底。

泰和二十五年, 五月二十九,美人刘氏晋为婕妤。

泰和帝不肯将刘婕妤剥离贱籍,便是因为刘婕妤身上的贱籍, 乃是先帝所赐。泰和帝幼年即丧父,其骨子里对先帝的怀念与依恋,都不允许他改变先帝做出的决定。

“大王,婕妤能晋位, 是好事。”有属臣大着胆子同萧铭说话。

“大王,皇后娘娘膝下无子,中宫之助力,不可忽视啊。”幕僚冲着萧

萧铭心头烦躁更盛,他当然知道中宫的名头有多重要,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就这么一个名正言顺便足以解决很多事情。可想要这个名正言顺,又哪有那么容易?莫说叶皇后不会脑子一抽就跟泰和帝说要记个皇子到她名下,就算是叶皇后脑子抽了,泰和帝和姜太后的脑子可还清醒着呢。

思及姜太后,萧铭心里的火气竟是瞬间泄了出去。

姜太后在一众皇子心里都是一个慈爱平和,但又高高在上的形象,就像是请到佛堂里的观世音菩萨,对这世间的一切都目露慈悲之色,却从不会施以援手,显示她的神通。

萧铭怒而一挥袖子,将书案之上的茶点打落了一地,原本俊美的脸上出现了名为狰狞的表情,“你们还敢瞎出主意!?上次算计姜长泽,没掰得动姜长泽一星半点就算了,还让阿姐对我起了戒心!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幕僚听见萧铭提起这件事,就觉得头大如斗,按他们的意思来,萧铭应该去和姜润走得近些,最好能让姜润和顾倾一样,把萧铭当成自家弟弟看待。奈何萧铭另有想法,他们没能劝得住萧铭,就让萧铭闹出了这么一出,硬生生地把姜润给得罪了个彻底。

萧铭曾经以为自己是泰和帝心里最特别的那个儿子,可现在却明白,他之所以特别,不是因为他是萧铭,而是因为他是楚贵妃养大的。他的父亲对他,并非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而是爱屋及乌的小小移情。

楚贵妃还需要萧铭的时候,泰和帝疼爱萧铭,一旦

铭一揖到底,恳切地劝道。

萧铭眉头一皱,满脸不耐,“叶相公都是只剩眉毛还在黄土外面的人了,中宫不过也就只剩下个名头了。”

“这件事恐怕是皇后娘娘提出来的,大王进宫时,可以此为由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谢恩。”旁边的幕僚飞快地转动脑筋,试图让萧铭去亲近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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