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

刘潜的答案跟萧钰以前听到过的并无不同，甚至这整个京都府的权贵们也都知道楚贵妃这么多年病啊病的其实就是这么个状况，可萧钰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他很想知道，他的父亲怎么就能这么宠爱楚贵妃。

“贵妃有恙，我理应前去探望，奈何眼下实在是不方便挪动，劳烦刘太医替我走一趟景和殿，让我阿娘代我备一份礼送到千秋殿去。”萧钰身处建章殿，身边并没有别的能使唤的人，也只能把目光放到刘潜身上了。

“是。”刘潜不免惊讶于萧钰的周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送份礼去千秋殿，而不是埋怨泰和帝丢下朝政，放着受伤的儿子不管，只顾着自己的宠妃。

勤政殿的大门打开了，臣子们刚要鱼贯而入，就见柳安抱着拂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公公？”自叶景莘过世后, 剩下四位宰相中打头的便是顾相, 顾倾的伯父，他一看到柳安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就知道，今天这朝会怕是开不了了。

柳安微微躬身, 语气平和:“宫中突有要事, 圣人脱不开身，今日早朝, 诸公请自便吧，如有要事，请单独禀明圣人。”

神佑是泰和帝和楚贵妃的第一个孩子，阿福则是泰和帝和楚贵妃的第二个孩子，皇子们大抵都是周岁后才取名，而泰和帝跟楚贵妃的两个孩子，均是早早就夭折了，并没有大名，只有满含着父母期望的小名。

楚贵妃生五皇子的时候，又是早产，又是难产，泰和帝守在千秋殿整整两天才看到了自己孩子的模样，小小的孩子被乳母抱到泰和帝面前，小脸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憋得泛了青紫色，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孩子恐怕难养活，但也都一个接一个地说着吉祥话。泰和帝当时抱着自己的五皇子，只希望那孩子能得神明庇佑，一生平安，便给五皇子取了“神佑”这个小名，可天不遂人愿，取名“神佑”的孩子却连周岁都没能活到。

五皇子夭折那天狂风骤雨，泰和帝因为江南水患而焦头烂额，和一群大臣在建章

殿里彻夜论政，楚贵妃就那么抱着被太医宣告了死亡的孩子，直愣愣地淋着雨，闯进了建章殿，哭着抓着泰和帝的手，求泰和帝救救他们的孩子。

“圣人，圣人，太医说神佑不行了……圣人，神佑他还小，他怎么会就这么走呢？圣人，您救救神佑，妾求求您了，您是圣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救救神佑，救救我们的孩子啊！圣人……”

楚贵妃的眼泪浸湿了泰和帝的衣襟，五皇子惨白的小脸和湿透了的襁褓也让泰和帝痛心不已。哪怕贵为天子，受万人敬仰，泰和帝却依旧无法如楚贵妃所愿，救回他们的孩子，泰和帝只能强忍着悲恸告诉楚贵妃，他们的孩子已经走了。

楚贵妃当天就那么在建章殿里，拽着泰和帝的衣襟，几度将将哭到昏厥。

阿福是楚贵妃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泰和帝的九皇子，阿福和神佑一样，都是不足月而出，尽管楚贵妃在怀胎时，小心小心再小心，也没能让孩子在娘胎里多待一个月。这次生产比上次要顺畅许多，九皇子生下来虽比足月的孩子要瘦小一些，但也还算康健，泰和帝抱着九皇子，盼着这个孩子会比当初的神佑福泽要更深厚些，于是取下了“阿福”这个小名。怎料叫神佑不被神明所庇佑，叫阿福的也未见得就有多么深厚的福泽。

九皇子仍旧是不足周岁就夭折。

九皇子夭折的时候，已经快十一个月了，楚贵妃甚至连给儿子抓周的东西都一一备下了，每一天都在期待着孩子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阖宫上下的人，也都以为楚贵妃这次总能养活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可九皇子还是夭折了，这次的楚贵妃已经没有抱着孩子去建章殿找泰和帝的力气了，她在听到太医的结论后就直接昏了过去，中途也曾醒过几次，可还没等楚贵妃多清醒得上一会儿，她就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小儿子，伤心得又昏了过去，等楚贵妃真正清醒过来，九皇子的后事都已经办完了。

泰和帝对自己早夭的两个皇子颇尽心，追封了亲王的爵位，亲自写了悼文，还命令五位宰相一起去送儿子下葬。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泰和帝的眼角微微湿润，他垂首看

着楚贵妃，轻声唤了楚贵妃一声:“小如。”

可这并没能唤醒楚贵妃的神智，楚贵妃仍旧不停地喊着自己早夭的两个儿子:“神佑，阿福……”或许只有在楚贵妃神志不清时，她才能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

“梁王呢？贵妃染恙，他在做什么？！”泰和帝握着楚贵妃手的手紧了紧，回头看向了候在一旁的柳安。

泰和帝之所以把萧铭交给楚贵妃抚养，就是为了能聊以慰藉楚贵妃的丧子之痛，纵然如今楚贵妃待萧铭已经大不如以前，但泰和帝还是想起了萧铭。

柳安低下了头，“奴婢这就让人去寻梁王。”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哈~

此言一出,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有些措手不及。

泰和帝鲜少如此突然地缺席朝会，臣子们忍不住多问了句:“不知是什么事？我等可否为圣人分忧？”

的刘潜被萧钰突如其来的发问给惊了惊，旋即就反应过来，回忆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楚贵妃的脉案，思索着回答:“贵妃应是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又连丧两子，打击过重，忧思郁结于心，故而时常抱恙。”

萧钰听了刘潜的说法，并不说话。

萧钰攥着书卷的手微微发紧，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八岁那年的生辰，泰和帝到景和殿里去陪他和孟贤妃用膳，膳食刚刚上桌，还未动筷，就有宫人来禀报说楚贵妃头疼得厉害，泰和帝当时也是毫不犹豫地就丢下了景和殿内的母子二人，抬脚就去了千秋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要上朝的臣子们就已经在勤政殿外等候了。

柳安的拂尘一甩，躬身作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一个奴才秧子，还把自己当回事了！？”群臣之中，有人下意识地出口骂道。

由四位宰相领着继续朝会的臣子们却都忍不住在猜想泰和帝是因为什么才缺席朝会，莫不是吴王的伤情发生了变化？

萧钰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松开手，任由书卷砸到了床上。

“刘太医，贵妃的身子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一旁

四位宰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顾相微微走出来了半步, 朗声道:“圣人另有要事, 诸位却不能不尽臣子的本分，今日朝会，便由老夫和三位相公听政,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臣听命。”大臣们齐齐拱手躬身。

泰和帝此时正在千秋殿里，坐在楚贵妃床边，握着楚贵妃的手。楚贵妃面色苍白，额上还不住地冒着虚汗，嘴里喃喃念着:“神佑，阿福……”

整个千秋殿都是一片死寂，这也让楚贵妃原本微弱的呢喃更加清晰，听得泰和帝心中愈发不忍。

建章殿里的萧钰正半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久久都不曾翻动过一页。

楚贵妃昨天半夜突然发热不退，千秋殿里的宫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大着胆子来禀明了泰和帝，泰和帝一听见这消息就立马起身去了千秋殿，一直到天光大亮，仍旧守在千秋殿。

“行了，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