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

“笑着去吧，阿敛喜欢看人笑。”姜太后闭了闭眼，神情怅然若失。

“女儿明白了。”赵国长公主顿了顿，应了下来，不再纠结旁的了。

有宫人自外间走进来，温声禀告:“太后，姜舍人求见。”

白云观的道长们和宫中的妃嫔们都已经离开昭仁殿了, 唯有叶皇后还留在昭仁殿, 此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拎起茶壶给赵国长公主倒了杯茶。

“你啊，你阿兄暂时不会动梁王和楚家这件事, 难道不是我们一早就知道的吗？”叶皇后就不指望泰和帝会干干脆脆地把萧铭跟楚家给料理了, 毕竟泰和帝显然有他自己的考量，泰和帝暂时不动萧铭和楚家, 绝对不是无底线的纵容。

因着当下也没有其他人，听了叶皇后的话，赵国长公主径直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 没好气道:“我就是气不过！”

姜太后低声笑着，不再逗弄顾倾，而是吩咐宫人:“请姜舍人进来吧。”

“是。”

赵国长公主的脸色因为听到姜润来了好了不少，有了心思跟女儿开玩笑了，“要不我干脆跟你阿爹商量一下，让你提早出阁算了，也省得长泽成天悬着心。”

顾倾一张脸直直地红到了耳朵尖，嘴里仍旧嘟囔着:“哪有您这样的啊？”

姜太后、赵国长公主并叶皇后三位长辈被顾倾的反应逗得笑作一团。

姜润走到殿里来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殿内的空气都散发着欢乐的气息，不由跟着也放松了许多，全然卸下了从建章殿带出来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之感。

“臣请太后大安。”

如今的大胤，能在姜太后面前受别人的礼的人，唯有泰和帝一人。

“起吧。”姜太后眉眼含笑，“也见一见皇后和长公主。”

“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姜润这才向叶皇后与赵国长公主行礼。

“多礼了，姜舍人这两天留宿建章殿，可还习惯？”叶皇后伸手扶起姜润，关切道。

“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在建章殿一切都好

。”姜润拱手谢过叶皇后。

宫人适时地捧着软垫上来，姜润理了理衣摆，坐了下去。

待得姜润坐定，姜太后方才问姜润:“吴王怎么样了？”

“吴王伤虽多，但大都不碍事，人又年轻，再养一养，应该能好好地过年。”

“圣人待你们如何？”姜太后似有深意地问。

“圣人待我们，自是公允平和，无一不好。”姜润自然不会说泰和帝一句不好。

“那你觉得，圣人待阿倾如何？”姜太后的目光掠过赵国长公主。

“臣以为，圣人待阿倾已是皇恩浩荡，无可指摘。”

姜润不让不退地与姜太后对视，眼里一片清澈，满含真诚。

“此话当真？”

“臣之所言，字字都是臣在此时发自肺腑所得。”

姜润的目光仍旧真诚，姜太后却想笑他狡猾——此时发自肺腑，那若不再是此时呢？

顾倾显然也听明白了姜润的意思，不由笑睨着姜润。

端端而坐的姜润神色泰然如常，侧首迎上顾倾的目光，手却不自觉地拨弄了下腰间的荷包。

小辈们腻腻歪歪的眉眼官司看得姜太后三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长泽倒是来得巧，阿倾也要回府了，你们就做个伴吧。”

“臣恭敬不如从命。”姜润答应得很是顺畅。

顾倾抬手掩住了脸，看得旁边坐着的三位长辈不禁齐齐笑出了声。

姜润倒是颇坐得住，全然不似顾倾那般羞窘，但见他目光沉沉，眼睛却亮得像是淬过天上的星辰一样。

赵国长公主忍不住跟着顾倾一起掩了掩面，笑道:“我还是回去跟驸马说，让你们早日完婚吧，这么牵肠挂肚的，我看着也可怜。”

姜润眼睛亮晶晶地赵国长公主，看着应是将赵国长公主的话听进去了，顾倾无奈，伸手拽了下姜润的袖子，小声说:“我阿娘逗你呢。”

姜润下意识地看向赵国长公主，仿佛是在求证顾倾所言的真伪。

昭仁殿在一瞬间沉默了，下一刻，一阵哄笑爆发。

姜太后笑到锤桌，怀里的荔枝“喵呜”一声跑了出去，宛娘忙着躬身替姜太后顺气。

“长泽，你素来

精明聪敏，怎么会被这么糊弄了？你未来岳母、岳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们哪里舍得早早地把阿倾送到你那儿去？”

姜太后勉强止住了笑，打破了姜润的幻想。

赵国长公主便在这时接了话:“我倒是没有什么好不舍得的，但驸马肯定是不愿意早早地送阿倾出嫁的。”

眼看着姜润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无限期待，变成了现在的寻常淡然，叶皇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长泽，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去求圣人，让他替你向驸马开这个口，别人的面子，驸马不给，但圣人的面子，驸马总还是要给的。”叶皇后一边笑，一边佯作认真地给姜润出主意。

顾倾拽着姜润袖子的手从刚刚就一直没松开，这会儿也只好提醒姜润:“婚姻之事，就算是圣人，也是不能替别人家父母做主的。”

——毕竟顾倾和姜润的婚事又不是泰和帝赐婚，泰和帝说了还真不算。

至于顾翊会不会给泰和帝一个面子？在其他事情上兴许可以，可涉及顾倾，还是让顾翊提早嫁女儿这种事，就算是泰和帝，想来也是卖不动这个面子的。

姜润今日穿着一身赧红色的袍子，袖缘处滚了银边，也不知是脸色发红，还是衣裳称的，他和顾倾的脸色竟是相映成趣。

“阿倾可愿意同长泽早些成婚？近日里连连生变，京都府也需要一场喜事来冲一冲晦气。”姜太后略一思量，提了另一茬儿。

顾倾被姜太后问得一愣，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现在真的需要这场婚事吗？

这场婚事提前，和按期举行相比，当真更有好处吗？

顾倾的面色逐渐恢复如常，姜润看在眼里，不等顾倾说话，先一步道:“臣以为，婚姻之事，最重两两相悦，而非一味地苛求朝朝暮暮。”

姜润说得很认真，顾倾偏过头，眸光闪烁间，她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阿娘看开点，看开点, 阿舅这不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受的委屈，他都知道吗？”顾倾将丢着玩儿的那两颗红宝石放回了盒子里，转头跟宛娘说:“宛娘，你跟尚宫局那边的人说，先挑一颗成色最好的红宝石给我打一对凤头簪，余下的红宝石全都给我做成腰链。”

“腰链？”宛娘重复了一句。

阿敛？

顾倾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她想她约莫是知道那个阿敛是谁的——萧敛，怀王，生前并无爵位，死后被追封为亲王，谥号:怀。

了沉默里。赵国长公主一面深恨清河郡君拿孩子做筏子，一面又想起了当年的少年阿敛。

泰和帝安抚顾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国长公主看着女儿从那一盒红宝石里随手拿出两颗来丢着玩儿，不由叹口气，扭过了头。

“对，腰链, 这红宝石大小不一, 但成色却是难得，全都做成簪子、镯子、耳环这些，未免无趣, 做成腰链，倒更显得精巧漂亮。”顾倾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心大。”赵国长公主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斜了正研究那一盒红宝石的顾倾一眼。

赵国长公主又是一记白眼翻得快要上天。

“我改日带你去城东郊外拜访一位故人。”赵国长公主侧首看向顾倾，神色复杂。

“嗯？好。”顾倾虽有疑惑，但也不急着发问，而是顺势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赵国长公主接着又说:“我都不知道以何面目见阿敛。”

赵国长公主抬手一拍桌子，咬着牙怒道:“要有下次我就一把火烧了梁王府和楚家！”

叶皇后决定放弃劝说赵国长公主，只是平淡地丢出两个字:“慎言。”

闻言，姜太后笑着抬眸看向顾倾，打趣道:“瞧，长泽来得可真快啊。”

顾倾被姜太后看得红了脸，强自镇定道:“他来向您请安，是应该的。”

“你们回府后，记得去姜家给阿宝上柱香。”姜太后怀里抱着荔枝，手指轻轻点了点荔枝湿润的鼻头，像是不经意地说了句。

提及清河郡君，赵国长公主便又陷入

“吉人自有天相。”顾倾煞有其事地拖长了声音，朝着赵国长公主眨巴眨巴眼睛，玩笑道:“这次是郡主，下次说不定我就成公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