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计划

我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医疗车，沿途还看到有植树的队伍在恢复路上植被，估计是想要把这个地方能捂多久捂多久了。当然，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操心的是，看宁山将大小事务尽数委托给胡启南，连最后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上来看，这人的办事能力一定是很强的，至少比我这个所谓的宁家二少爷要强。

由于我和重阳身上是抢上，一来拖不得，二来回国内处理恐怕说不太清楚，干脆就留在越南，方便胡启南做些手脚不引人注意。

然后就是动手术，住院修养，期间我没有见到过几次胡启南，他只在我取子弹醒来以后来过一次，身上没有穿西装，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不再是往日宁山得力助手的气派，他看我手术成功，就说宁山还没找到，打算再下去找一次。我想了想，问他郭辉煌秦独找到没有，他说秦独没找到，郭辉煌找到了，小道士受了伤，不过都是轻伤，就拒绝了胡启南医疗车的救助，交给他一个包裹，说要我代他师父还给那几个和尚，说完，便一个人离开了。

宁二死于血池，至于这场所谓的献祭，也并没有带了多么声势巨大的后果，其引起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缓慢的。

首先是那纠缠在一起的巨大血管骤然膨胀，仿佛血流汹涌的程度扩大了好几倍一样，等到这一个阶段过去以后，头顶的那颗巨大心脏的搏动速度逐渐放缓，最后趋近于无，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失去了声息，湿蛟之母的声音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就这么死了。

进去之后，再拐一个弯，就见庙门前一条横幅竟然还没摘取，上面中越双语，佛道友好交流云云，果然是此处了。

将佛头交还，老和尚也没请我们，就在院中接过佛头，打开包裹，观看一眼，院中所有和尚竟然齐齐双手合十，口诵经文，我也听不懂，但还是能听出这满院和尚口中的悲悯之意，鬼使身材，原本对佛教多有不屑的我，竟然进正殿上了一炷香，想来是死人看多了，以求寄托吧。

断断续续养伤，算上各处时间消耗，回到远山花园的时候，重庆城一片安静，街道上虽然仍旧车水马龙，但往日嘈杂的声音小了很多。一看日子，竟然已经是六月八日，全城高考。

浑浑噩噩，一年竟然已经过去一半，第二天下午，我和重阳在重庆游荡，在家里总觉得闷得慌，心里也梗得慌。

两人闲着没事，去围观考场。考场前人山人海，多是中年男女在等待自家子女结束人生的第一个征程，或憧憬，或焦急，甚至还有一家老小全部等待考场外。倒是我们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考试结束，一张一张青春肆意的面孔从考点门口冲出来，总之，都是面带喜色，寻找自己的家人，还有一个男生在人海中逆向行走，四下张望，与一个正在寻找他的女生隔着人潮，大声约定什么。

总之，这既是落幕，亦是序章。人生似海，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故事都还远没有结束。

至于她口中所说的，伏羲剑上，人首蛇身图腾所化为的那股所谓的气血，倒是肉眼可见。并不能说只是一股气血，而应该说是一条半液的赤红色小蛇。这个描述并不准确，说它是蛇，倒不如说是一条会动的红色血肉，说它是半液态，不如说它爬行起来像是在流淌。

总之，就是这么一条让人望之恶心乃至生畏的东西，缓慢从血池中爬出来，在我与重阳之间，没有犹豫，一头钻进了我的身体。速度很快，我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所谓图腾气血，已经消失于体表。

返回地面，恍如隔世，阳光刺眼，遍地狼藉。

胡启南是个好助手，早就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整个湿蛟湖周边的营地，无论是各家帐篷还是买德齐老板搭建的那个专门用来华山论剑的棚子，都已经拆得干干净净，生活垃圾全都运出去。数十辆土方车已经满载土石停列在空地上，一直延伸到丛林中那条被强行开发出来的道路中，等到三层妪姬墓被彻底搜捡干净，就要填埋湿蛟湖。

没有沿途湿蛟的阻碍，胡启南的人来得格外快，这个下来救人的时机本就是计算好的，可能在我们下水一天以后他们就缓缓动身，准备下来接人了。

之后的故事，终于少了这些曲折离奇。

重阳神色淡淡，甚至有一些高兴，而我却一时无言。这应该也是宁家算计好的，一人献祭，一人做容器，重阳反倒只是在其中看了个热闹。

李元一告诉我们，湿蛟之母既死，母蛟定然是活不成了，只不过尚存于世的三代湿蛟倒是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毕竟他们依靠化身转世，尽可能削弱了湿蛟之母对他们的影响，但要是妄想丝毫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我问他这条路是怎么来的，他神秘一笑，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而稍显令人意外的是，胡启南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助手竟然是亲自带人下来的，而且是先头部队，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穿那一身标志性的职业装罢了。

见到我们四个人，胡启南就通知后面的人来接人，而这支队伍沿途也还是收拢了一些遗体，或者受伤的人，使此行损失不至于如此触目惊心。后来才知道，很有部分减员都是受伤，真正死去的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还有一部分是主动减员，原地等待救援。这样一来，也给了我一些宁山生还的信心。

胡启南的先头部队并没有随我们一同上来，而是带人继续在下面寻找可能的生还者，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寻找宁山。

李元一说往回走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沿石柱阶梯而上以后，原地等待地面上的人派人下来救我们，因为我们的物资根本不可能支承到再走一趟妪姬墓三层，更不用说上浮湿蛟湖了。

至于第二条路，就是说其实在妪姬墓的第一层与第二层交界之处，连通了一条地下河，地下河旁有舟筏，一路向东，可以直达长山山脉附近的一条河。

我坐在病床上打开那个包裹，是那个佛头，当时被我扔在地上，表面有一个小小的凹陷，我叹了一口气，将之收好。那混乱中的最后一面，应该就是我宁川此生与郭辉煌最后一面了，只是不知道这小道士是找个地方结庐隐居，还是云游四海了。

断断续续养伤，又带着重阳找秦独带宁二去过的那间寺庙，但河内边角多寺庙，断断续续找了月余，最后听路人指点，拐进一条小巷时，看小巷子上面一株大木树冠，如同伞盖，阴凉扑面，心中直觉，多半就是此处了。

但我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第二条路，毕竟太过危险，最终还是准备等待地面上胡启南派人来接。在这之前，我们尝试搜寻了一下宁山的踪迹，终无所得，李元一说宁山这种人有身边人作保，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胡启南之后还会派人下来搜寻他的踪迹。

虽然知道这话安慰的成分要居多，但我也只能暂且信下。而我们也不敢在河边再多过停留，要是下一次降雨到来，我们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活下来了，只得草草搜寻一番以后，便沿石柱阶梯返回，在此之前，也不是一无所获，那个宁家队伍中给我印象颇深的“开膛手”竟然被我们遇到，昏倒在乱石堆中，身上伤痕累累，但还尚存气息。本着救人一命的原则，我和重阳还有李元一，主要是李元一来背，算是勉强背着他回到了石柱阶梯以上。只是这一路上，就再也没有心思领略湿蛟文明辉煌的艺术创作了，因为这个文明已经彻底完了。

因而我们的返程，居然就真的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