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陈情续梦现代校园篇]

那日午后，他们就着漫天飞雪和氤氲茶香酒气玩诗句接龙。不过，那接龙可与今日不同，那是根据主题一人创作一句，连缀为完整的咏雪诗。他记得，他们吟咏了好多首诗，还专门在宣纸上书写成文。只是如今，那或端方或狂乱的墨迹早已不知所踪。

他记得，那日他也是如此走出船舱，只是目之所及并非秋阳下浮光跃金的湖面，而是严冬里白茫茫的一色水天。雪花随风舞动，灵蝶般大朵大朵地占据视野，霸道而强势。他撑开双臂，大红斗篷融入雪花的队列，一起翻飞，一起舞动，一起告白这朔风凛冽的茫茫雪湖。

他记得，正是在那样的黄昏，那样的雪湖，他朗声吟出《荷风》。于是，他此刻也吟诵起来：“我是云梦荷风郎，天生散漫与疏狂。愿教此心长牵念，只因姑苏遇含光。”随即，身后响起蓝湛独特的嗓音：“茶几盏，酒几觞，诗书琴剑莫彷徨。玉雪红衣君归处，且泛轻舟共徜徉。”这声音低沉而温暖，教人沉醉而踏实，令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

“喂，你们讲不讲道理？我这明明是古诗好吗？”我，魏婴，前世在云梦莲湖中写下这首诗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古诗，绝对的古诗，古得不能再古了。哎哎哎，江涵予，江澄，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我作诗时你可在同一条船上哦，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张文杰煞有介事地打开手机，用多种浏览器输入“我是云梦荷风郎，天生散漫与疏狂”，最终大义灭亲道：“爷爷，网上查无此句，定是您现作的，孙子我真是佩服，佩服！不过，还请您屈尊降贵一展歌喉吧！唱哪首，我帮您点？”

“行吧。”魏子墨站起身来。他知道同学们“找茬”的目的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想趁机听他唱歌而已，便不再争辩。何况有些事，他也无法解释。

怪了，这两首皆是他们几人合作的咏雪抒情诗，为何风格迥异，个中情绪差别如此之大？魏子墨吟毕，蹙紧眉头陷入沉思……

是了，诗者的心境直接影响着诗歌的意味，诗歌的开篇极为重要。前者是他起的头，后者是江澄起的头，后三句都是那三位少年所续。首句奠定了全诗的基调，导致两诗情绪大不相同。想必自己当年与蓝湛两情相悦，携手畅游，快意江湖，因此所吟诗歌亦是开朗壮阔，恣意洒脱。那么江澄呢，为何他所吟诗句竟那般压抑，其中愁绪简直浓得化不开。他究竟为何那般愁怨，那般落寞？前世的江澄究竟有何境遇？诸多疑问盘旋心间，魏子墨好想即刻从蓝羽尘处获得解答。只是，环境不允许。好吧，他等。

不过，那三位少年的功底也不容小觑，居然能够准确地捕捉到开篇者的情绪与意图，一人一句亦能连缀为格调统一的诗文，他们的家学背景必然也都不简单。哎，想起来了，其中两位少年似乎……也系着抹额？难道他们也是姑苏蓝氏的弟子？他们是……哎呀，头疼……蓝湛救我！魏子墨皱眉扶额，一脸郁闷。www.)

“魏婴，别想了，空时再慢慢告知于你。”蓝羽尘轻声劝慰。他知道，某人必然又陷入那若隐若现的回忆之中。那些往事纷繁复杂，纠缠不清，那日所吟诗歌亦联结着诸多不宜过早让子墨得知的事件。可这人偏偏总是突然就从脑海中冒出一星半点记忆的线索来，自己又不想告知他太多，也很是头疼啊。

“哦……”魏子墨无奈地拖了个长音，转身回到舱内。蓝羽尘也跟了进去，只见他的小朋友并未回到座位，而是倒了两杯果汁径直来到江涵予身旁，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拿自己的杯子与江涵予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江涵予莫名其妙，撇了撇嘴，也一饮而尽。

周边几位同学见状，也嚷着要子墨大神投喂果汁。魏子墨晃了晃空杯，笑道：“想喝？自己去倒。”大伙儿纷纷吐槽“大神都是偏心鬼”。魏子墨抱起胳膊：“没错啊，我就偏心我弟弟，有意见？”

江涵予再度撇嘴，我说魏子墨，你什么时候像个当哥哥的样儿啦？如此想着，嘴角却悄悄扬起……

唱什么呢？魏子墨看了眼身旁的人儿，忽地有了主意，对张文杰道：“《余年》，来两支话筒。”“两支？爷爷，你要跟谁合唱？”张文杰麻溜地递上两支话筒。

魏子墨微微一笑接过话筒，转向众人正色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诗词歌赋载入史册，又有多少遗落沧海？那些遗落的字句，又承载着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虽如此，但我相信，那些被岁月埋藏的深情，定会以另一种方式重返人间。一首《余年》，祝愿大家在这滚滚红尘相遇知己，并肩余年。班长大人，可愿陪我共唱《余年》？”共唱《余年》，共唱——余年。

古诗文接龙活动告一段落，同学们开始自由活动，有的围在一起玩扑克，有的摆Pose凹造型摄影留念，有的抓着话筒鬼哭狼嚎……魏子墨步出船舱，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眺望远方，一如当年那个飞雪的黄昏。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是与蓝湛、江澄还有三位少年一同乘船在湖心煮酒烹茶吟诗。咦，那三位少年似乎以前从未在他记忆中出现，有一个还喊自己“大舅舅”来着，是谁呢？难道是……师姐和金子轩的孩子？那当时他们俩在哪呢？待会得找个机会问问蓝湛。（相关情节见本人陈情令续写第一部《醉梦》第122至124章）

演唱时，他二人时而微闭双目，沉浸于旋律的意境；时而注视众人，交流着歌曲的理解；偶尔看一眼对方，目光却一触即收。只那惊鸿一瞥，却完全明了彼此的心意。他们深情而坦荡，沉醉又从容。他们在同学面前将几世的痴痴爱恋唱成了真挚的知己情深，却在心中愈加笃定携手并肩破除万难相守余年的决心。

我是云梦荷风郎，天生散漫与疏狂。愿教此心长牵念，只因姑苏遇含光……魏子墨还沉浸在前尘往事的回忆之中，身后的同学们却都嚷嚷起来：“不算不算。”“说好的古诗文呢？你这现作的诗句妙是极妙，但不符合规则啊。”“就是就是，子墨大神，赶紧上去唱歌吧！”……

这十几人中，甚至全班同学中，敢不打招呼就邀请冰雕大神上台合唱的，估计只有魏子墨一人；而能让冰雕大神如此爽快应邀的，估计也只有魏子墨一人。这不，冰雕大神蓝羽尘二话没说就起身接过魏子墨递来的话筒。

旋律缓缓流出，两人对视一眼，复又面向同学，开启他们深情的合唱。

蓝羽尘：“谁又能舍下，和你这一生相随，在梦里转了千百回。”曾经失散流离，曾经魂牵梦萦，声声呼唤“魏婴”千百回。

不错，为了明天走得更远，他们可以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真心，但不妨碍彼此的心意相通；他们可以扮演最亲密的兄弟，但不影响彼此获得最甜蜜的感受……

旋律缓缓而止，船内静寂无声，同学们过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拼命鼓掌赞叹。更有同学建议别接龙了，干脆让两位大神开演唱会得了。这建议立即得到大家的齐声附和。然后……

然后被两位大神无情地否定。开玩笑，我们是来给你们开免费演唱会的吗？一肚子的话还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说呢，万一唱着唱着真情流露管不住眼神可咋办？

蓝羽尘：“记忆在前世今生里，不停地交汇。”一声声欢笑，一幕幕聚首，一幅幅温暖的画面，从轮回中走来，从久远的记忆中现身，萦绕，回旋……

魏子墨：“漫漫星河醉，转眼间春去秋来，雁儿已南飞。”漫漫来时路，曾经走得好孤独，不知经历了多少，才得以今生再聚。

魏子墨缓缓转身，蓝湛修长的身姿就立在他身后，面容坚毅，眸光温柔。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站在他身后的含光君，冰清玉洁的身影伫立于同样冰清玉洁的天地之间，面若玉石，目光如水，云袖曼舞。那一次，蓝湛握住自己露在大红斗篷外的双手，轻轻裹在掌心，一点一点为自己回温。他说：“魏婴，冷吗？”蓝湛，有你在，不冷。

魏子墨冲蓝羽尘灿然一笑，吟咏起他忆起的当年在云梦湖中几人合作的诗：“腊月飞花缀锦绣，江山渺渺谁人愁。我自和风煮酒笑，登仙何必到琼楼？”“暮雪寒声愁里听，烟波冷落故人情。朔风染尽三千里，梦里乡关无处停。”……

合唱：“看落花无言，流离中年复一年，细数着余年。纵然是再不相见，断了前缘，无悔无怨。潇潇红尘，思念如从前。听晓月亦无眠，留一瓣温柔的心，看顾着余年。纵然是跨过千山一路烽烟，你始终与我并肩。”走过前世今生，看遍缘起缘灭，历尽悲欢离合，而今幸得与你重逢，幸得与你相依，再不惧那千山万水风刀霜剑，再不惧那千难万阻荆棘丛生，只因与你并肩，只须与你并肩，只愿与你并肩……

一首《余年》，恍若从岁月的源头走来，在两人深情的歌声中娓娓道来，倾诉着一个古老而动人的故事。他俩唱得很是投入，魏子墨清澈的嗓音与蓝羽尘略微低沉的磁性嗓音相得益彰，将歌曲演绎得愈发动人。

魏子墨：“时光在岁月长河里，不停地轮回。”初见你时，那白衣少年清雅端方，仙气飘飘；再见你时，白衣清冷，依然如昔，却已是跨越生死，隔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