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季

而黎桦从最后一场野球赛打完，就没怎么抛头露面了。

同样经历过一次失败的他比韩烟真还要重视这次机会，十天时间里他一边积极恢复脚伤，一边在小区篮球场从早训练到晚。

阙老板给的钱足够，他可以安心做准备。除了在小区门口的小摊上吃吃饭，没有任何别的行程。

刚出小区就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裴重苍皱眉打算绕路，却被远远叫住。

“裴重苍！”徐意欢站在自家车旁边，“聊聊吧。”

“没空。”

“凉白开。”裴重苍不接也不看。

徐意欢挑眉。

裴重苍知道身处高级咖啡馆却点一杯凉白开是多么掉价的行为，但他凉凉地看着对面的人，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现在是有多么不耐烦。

呵，徐意欢看向服务员，“一杯冰美式，一杯凉白开，麻烦了。”

服务员只好去了。

不等咖啡上来，裴重苍就说:“找我什么事。”

两人面对面坐着，好像两个正在谈论公事的成年人似的。

徐意欢微微皱眉，似乎不满他起头太早，然而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她决定保持自己的节奏，于是没有说话。

拿捏架势，裴重苍懂了，便没有追问。

会在早上来咖啡店坐着喝咖啡的不多，冰美式和凉白开很快就同时端了上来。徐意欢慢悠悠喝了一口，吐出满意的轻吁，这才说道:“这家店我和小美常来，不过她不喜欢美式，觉得太苦。”

小美？应该是乔浔吧，她爱喝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店不是什么连锁品牌，全国仅此一家，在m市的受众也不广。一般来说小众品牌做中高端产品会比较容易博取市场青睐，但他们属于十分固执的类型，用的是云南产的咖啡豆，自家产地，定价也很平民。这样的坏处显而易见，既不能拉拢咖啡爱好者，也几乎没有只看品牌跟风的普通消费者。”

这唠嗑式的弯弯绕绕的聊法，裴重苍很不喜欢，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个有话就说的人，但只要说话就一定直说。

“像这样一家固执又特别的小店，一开始或许会吸引许多看新奇的顾，但都不长久。”

裴重苍面无表情地回视徐意欢，他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的是咖啡店，实际上在暗指乔浔对自己只是一时好奇，并不长久。

“当然，不管多么烂的店，总会有它的亮点，总会有它的受众。如果我告诉你这家店资金周转不开，就要关门大吉了，你觉得我作为常，该不该帮它一把呢？”

裴重苍双臂交叉于胸前，说:“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命运就在你一念之间，就因为，你有钱？”

徐意欢盯着他，仿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立场。她细细研究着他话里含义，觉得这人恐怕不是个听使唤的，之前她就听潘政提起过，喻净的这两个同班跟班，一个是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一个是随心所欲的混子。

要真是前者倒简单了。

徐意欢一口苦水下肚，冷面冷心地说道:“说实话，我不在乎店的生死，但我希望它能换个地方开。”

“店开在哪儿是老板决定的，你作为顾，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吧。”

不知道怎么的，裴重苍最近火气很重，原本只要无视就好的事情，他偏要一句一句驳回去。看对面的人表情不爽，他心里舒服多了。

看来这人是听不懂她的话，徐意欢语气变得生硬起来，她直接了当道:“我不喜欢你，也知道你不喜欢乔浔，所以请你离她远一点。”

裴重苍皱眉，他什么时候主动离她近过？

“乔浔一向固执，我知道目前为止都是她在主动，但我希望你能避则避。既然不喜欢，就不要给她一丁点希望。”徐意欢接着说，“但还是要请你注意一下方式，拒绝归拒绝，不要恶语伤人。”

呵，这就是富家女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我尽量。”他语气平平。

“不是尽量。”徐意欢放下杯子，“是必须。”

裴重苍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压下心头火。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喻净的跟班，就会无条件答应喻净身边人的要求？

“你该不会想要封口费什么的吧？”徐意欢竟然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多少随你定。”

拿钱压人。要是黎桦肯定就一口答应了，就这么点屁事，白给钱的大饼傻子才不要！

在他们眼里，裴重苍是个什么形象的角色呢？是茫茫人海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路人甲，还是叫得上名字但只是他们人生单元剧里的一个小配角呢？

如果是以前，裴重苍肯定和黎桦的选择一样，拿钱做事，当个再普通不过的没脾气的路人甲就好。

但他现在忽然不想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说不必了。然后离开这个与他性格极其不符的咖啡馆，他不爱喝咖啡，苦不苦都不爱喝。

倒并不是想让徐意欢觉得自己是个富贵不淫的人，他只是想到，明府在茫茫人海中选中自己，自己大概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特别之处的吧。

外面阳光刺眼，不知道选拔赛进行到哪里了，裴重苍加快脚步往公交站走去。

徐意欢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她喝惯了冰美式，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她认识的人里没有不喝咖啡奶茶的，就算是喻净别的跟班，来了这里也会像模像样点上一杯摩卡。

乔浔看上裴重苍，一开始她没反对，是因为她以为裴重苍会是个很好搞定的人。他们两个相差太多，喻净的跟班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只要他俩尝试着交往过，就会很快厌倦然后结束。

结果裴重苍根本不像黎桦。她也没想到乔浔这一回这么能坚持，看来真是越得不到越想要。

这么不好搞定，就说明将来也不好打发。

徐意欢决心不能让他俩有开始。

窗外的绿色小院传来唧唧鸟语，徐意欢伸手把没被动过的凉白开浇进了窗台上的多肉盆里。

“这里这里！”黎桦举手要球，然而持球人宁愿自己硬突也不往外传，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四处喧哗声中。

他这一场没和本校的安排在一起，大家都来自不同学校，打起来毫无默契。他试图组织起来，但另一个后卫与他意见相左，前锋和中锋又都各打各的。

韩烟真在场下急得不行，就是不能出声。已经打完一节了，黎桦拿球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投球了。

杨杨也着急，要是等会儿他也遇到这种队友，未免太难顶了吧。来的最多的就是体院的，他们被安排在一场的概率很高，也就更容易抱团。

听说m市平均每年被选走的人不超过两个，他原想着自己有身高优势，但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半场休息，韩烟真拽着黎桦给他做放松。

“擦，都他妈各打各的，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韩烟真小声骂。

本来就是各自为战，碰巧分到一个队而已。黎桦微微摇头，组织后卫组织不起来的话，他被选上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了。

周正不像他们一样情绪波动大，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了，选不选得上在他看来都是常事。他冷静地指导着他们之后应该怎么打。

“心态放平，打篮球打的就是心态，玩了这么多年球还不明白吗？”

原本有些急躁的黎桦听了定下来一些心。虽然他在这群人里身高不出众，但也正因如此，他能比旁人获得更多的关注，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小个子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参加选拔的。

谁都想赢，谁都想表现，组织后卫不一定必须是能力挽狂澜的角色，但一定需要一颗大心脏。没有替补，谁都能乱，他不能乱。

换句话说，他只要做好自己，这就够了。

黎桦首场打完，紧接着就是杨杨上场。杨杨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个儿高、身体素质强，在场上表现得游刃有余。

韩烟真一边看一边跟黎桦说:“咱俩当年要是有这股子勇敢劲，说不定都选走了吧。”

黎桦想说，就算他俩当初跟杨杨一样有这股横冲直撞的劲，也不见得就能搞得过别人。去年那一场真是修罗场，来的个个是牛人，他俩没被选上也情有可原。

周正瞥了眼他俩，说:“省队每年就那么点名额，一个省多少市自己数数，想做到千里挑一。我建议你们还是平常心的好。”

韩烟真瞪大眼睛，“周老师！不带这样打击人的，我还没上呢，您先把信心给我打击没了！”

“嘁。”周正笑了一声，“我不早说了么，平常心就行。最近几年开的那什么电竞班知道吧，报名的人都踏破门槛了，结果呢，怎么进的怎么出来。但凡去试了，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韩烟真和黎桦俱是沉默。

“但并不代表他们做错了。”周正说，“如果不去尝试，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算了，但这不是关乎到梦想吗，对与不对，让梦想和现实去碰一碰就知道了。”

勇敢去尝试，然后勇敢接受失败的结局。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本质。

然而无论是电竞还是篮球还是别的体育项目，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小概率事件。相比之下，好好学习考个大学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

周正笑着说:“再试不中的话，你们仨还是好好学习吧，我看你们班主任天天为你们学习焦得都快秃头了。”

“你有空。”

徐意欢定定地看着他，将眼神中的坚决稳稳地传达给了他。裴重苍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叹气妥协，心想，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杨杨一九七大高个跑在最后，说:“我有一点。”他还是第一次参加。

韩烟真说他从放了暑假就没乱吃过东西，每天都要自己训练至少五个小时。上次失败之后，他就决定这次赛前一定要规划好身体状态。所以今天即便早上六点就起了，他现在依然精神抖擞。

并且其中要素缺一不可。

省男篮来选人，早上九点裴重苍就出门了。

与此同时，市体育馆的篮球馆已经清了场，非相关人士不得入内。

周正从筐里拿了三个球扔给自己带的学生，收走了黎桦手里自己带来的加重球，说:“等会儿用的就是这种球，熟悉熟悉手感，热个身。”

有些体育教练发现了好苗子，往往都要三番四次上门劝说，才能说动家长给孩子一次学体育的机会。

“运球绕这个半场跑两圈，去。”

黎桦打头，三人一列小跑起来，韩烟真在他身后问:“老黎，你俩紧张不？”

“紧张个球，又不是第一次来。”就算紧张他也不会说的，紧张这种东西是越说越紧张，最好就不要说出口。

不算多，但一中更少，只有一个独苗，七中甚至没有。来的最多的还是体院的。这很正常，不是一中七中没有篮球人才，而是没有男篮方面的培养计划。

这也是目前大部分家长的知识误区，认为孩子只要学习好就行了，运动好不好不重要。体育竞技在他们眼里甚至不在他们对孩子的未来规划里。

半小时的热身时间结束，工作人员根据既定赛程宣布选拔赛正式开始。

“一杯冰美式，你喝什么？咖啡、奶茶？”徐意欢抬手示意服务员将菜单递给裴重苍。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下的社会就是如此，体育生在大家眼里就是学习不好的代名词。学体育很难有出路，哪怕进了市队省队，只要不得奖就永远不会被人看见。不被人看见就等于很难养活自己，也很难和八婆的人们解释自己做的是有意义的工作。www.youxs.org www.youxs.org

只有学习好、选个好专业，将来找到工作、挣到钱，这样的人才会被大众接受。

他一共只带了三名学生:黎桦，韩烟真，杨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