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但因当年娶得是平妻，所以这六房也微有不同。

大房、二房、四房、五房，加上嫁出去的五姑奶奶，九姑奶奶，都是如今的老太太所生，乃是一奶同胞。

而三房、六房和嫁出去的七姑奶奶，都是已故魏太师小女儿所生，也就是府里人所说的“小祖母”这一脉。

“新状元娶太师女，姐妹两个做平妻，高头大马新贵客，红妆轿子十里春。”

“一对姐妹花，移来林府门，双双添贵子，彩晖伴琉璃。”

当年更令人称道的是，林家两位夫人，姐妹两个竟先后有孕。

当时她踮着脚仰头看，见母亲眉眼微有笑意，似乎很是高兴，她也就跟着笑起来。

墨染这一笑，引得丫鬟媳妇们都笑了，被母亲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夫人抱着墨染，笑着逗她:“也想跟母亲一起去？”

墨染点点头，很小大人的说:“母亲高兴，染儿也高兴。”

苏夫人笑笑，牵着墨染一同往春僖堂走。

母女两个后面跟了一大群媳妇、丫鬟。

张嬷嬷跟在她们后面，边走边说:“夫人慢些，夫人慢些。”

苏夫人笑笑，俯下身子看墨染。

墨染也恰好仰头看母亲，母女两个相视一笑，都回头说张嬷嬷啰嗦。

墨染小小的人，稚嫩童音，很认真地同苏夫人说:“母亲，张嬷嬷为什么这么啰嗦？”

苏夫人看看张嬷嬷，摸摸女儿的头发说:“你可爱死个人，你个小机灵鬼！”

苏夫人说着点点墨染鼻子，笑着问她“是不是忘了，是谁每天给你做桂花糕来吃？”

墨染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要是张嬷嬷只给我做糕，不管我走路，那我就更喜欢她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张嬷嬷笑得嘴合不拢，直说“我的小姐哟，我的小姐哟。”

苏夫人笑笑，带着墨染继续往前走，刚到院门口忽停下脚步，俯身下来嘱咐墨染说:“出了院门可不许再笑了。”

墨染点点头说:“母亲，我知道。”

张嬷嬷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们母女身后，看着她们这一大一小收敛了笑容，满面严肃地往老太太院走。

墨染那时小，还不知道不笑时应该怎么样，就只仰头呆呆地看着母亲。

她见母亲满面肃容，似有悲戚，好像是伤心，也好像是不高兴。

母亲为什么要不高兴？为什么会伤心？

墨染不知道，回头看看，已经离佑安院很远了。

母亲说过，出了院子就不能再随便说话了，所以也就不能再发问了。

张嬷嬷也嘱咐过:“有什么话都要回自家院再说，要做什么事，一定要问过夫人再去做，要吃什么东西，一定要回自家院来吃。”

墨染问张嬷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外面饿了，不能吃伯母婶婶祖母给的东西呢？

张嬷嬷笑着解释说:“女孩儿娇弱，倘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容易生病。”

“生病？”

墨染有些怕，生病就不能出去玩，生病就晕晕的，吃不下东西去。

张嬷嬷点点头，很严肃地说:“生病就得吃苦药，三姑娘想不想吃苦药？”

墨染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摇摇头说:“我不吃苦药，我不乱吃东西，不吃不吃。”

张嬷嬷点点头，端过来一盘点心，蹲身下来，让墨染悄悄地吃几个。

墨染往苏夫人房间那边看，小心地拿起了一块“荷花酥”，放进嘴里后，笑得眉眼弯弯。

墨染牢牢记着母亲和张嬷嬷的话，小心地跟着母亲进了祖母院子。

一进院子后，她不再分神看两侧的花草、蝴蝶，只看着眼前的路，脚下步子也慢慢放缓。

墨染学着母亲的样子，眼里含了一层不高兴。

苏夫人刚走到廊下，站在檐下的碧月就迎了过来。

“三夫人来了，还带着三姑娘。”碧月脸上带笑，再次屈膝也给墨染行了个礼，笑着说，“老太太请三夫人进去，三姑娘就由我带去吧，到西边屋里去同哥儿姐儿们玩。”

苏夫人想了想说:“还是给老太太请个安再去吧。”

碧月点点头，快走走到门后，掀帘子请她们进去，自己也紧跟着进屋里来了。

墨染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抬头往前面看，见祖母坐在最上面，正朝自己招手。

还各自都生了公子、千金。

林府子嗣兴盛，姐妹两个都为侯府开枝散叶，也喜得魏太师夫妇心甚慰，两府一时都是喜气洋洋。

都说魏太师小女儿虽是早丧，却也是得了夫君怜爱，而魏太师大女儿就更是有福，嫁进侯府竟然还能独享夫君疼爱，真真羡煞旁人。

就因林老侯爷一生未纳二色，故林府共六房，都是血脉同根。

幸而后来魏太师大女儿，也就是如今的林府老太太，又生了一位千金，林府才再次有了喜气。

当年安国侯府嫡子林松泉，也就是墨染祖父，在中状元后被魏老太师看中，当即就许了姻缘。魏老太师太爱才，也十分满意林松泉人品才学，故将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新科状元，姐妹两个不分大小，一同做了平妻。

这桩美姻缘便传为一段风流佳话。

若是没有那件事，恐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这魏太师的小女儿在最后一次生产时，生了几天都未生下来，最后生下一个孱弱女婴便撒手人寰。

后来林老侯爷，及至府中众人再提起这位夫人时，唯剩一抹惋惜。

才子佳话，一对璧人，都成了陈年往事。

林老侯爷一生都未曾纳妾，偏房、小娘、通房一个没有，百花园中就只这两朵姐妹花，这事一直为京中女儿称羡。

月圆则缺，水满则溢，都是此理吧。

林府繁花似锦之中，忽遇不幸。

墨染六岁那年，老侯爷驾鹤西游三年有余，母亲苏夫人被传去春僖堂，说是老太太有事请大家商量。

母亲对来人点点头，赏了一把赏钱，两块酥皮果子。

青春年华折在三十二岁，便化梨花做雪白了。

可产下的这个女婴也是天身体弱，养到三岁就夭折了。

许是天妒好事，许是好事太多了，便会有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