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苏夫人隔着屏风往厅堂里看，屏风上绣得是美人图。

隔着屏风上的美人华裳，眼里一片模模糊糊，隐隐约约。

苏夫人看不清楚正厅里的情况，也不知道母亲是要她来看什么。

清官之家，从未想过要跟侯府有什么牵扯，所以就没学那么多东西。

不过多读了几卷书，书法练得多一些罢了。

可偏偏林伯明奉命去剿匪，苏夫人堂兄奉命去迎接。

苏夫人猜测，大概是文人名流吧。

这时苏夫人的母亲就问自己女儿，觉得那人怎么样？

苏夫人并没有看清，再往里面看，还是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时苏夫人心里惦记着回后院去玩，可又觉得母亲是在问自己什么大事，就只懵懂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好，很好”。

就因为这一句话，苏夫人懵懵懂懂地就披上了嫁衣，嫁进了安国侯府。

新婚夜过后，等第二天早上梳妆时，才看清楚了丈夫模样。

这些事，就是张嬷嬷也不知道，苏夫人从未同人说过。

众人都以为姑娘是看中了姑爷，才点头答应，嫁了过来。

墨染仰着小脸，看着自己娘亲发呆。

墨染静静地看着苏夫人，睫毛眨动几下，目光一直不移开，一声不出，只静静坐在母亲怀前。

苏夫人忽然低头，看着盯着自己看的女儿，笑问墨染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这么专注？

墨染摇摇头不回答，又问苏夫人:“我一定要去六婶婶那边玩吗？”

其实她最想去的是西偏院。

苏夫人颠着墨染，点点头说:“六婶婶很喜欢你的，今天还夸你了呢。”

墨染好似听懂了，点点小脑袋问:“六婶婶喜欢我？”

苏夫人满面都是笑意，将墨染抱到地上，摸着女儿的小脸说:“你六婶婶现在没有孩子，大概是太闷了吧。”

墨染仰着小脑袋，看着苏夫人的笑意，就答应了苏夫人，以后多去前院六婶婶那里玩。

只要娘亲高兴，墨染就高兴。

墨染想既然娘亲想让自己去前院玩，那自己就去前院玩。

果然在自己答应以后，娘亲就笑得更开心了。

晚上墨染坐在床上，对着微微黑下来的窗户看，脸上一派淡淡意味。

碧知转头看看窗户，又转头看自己姑娘，凑到床边问墨染，要不要将床帐拉上？

“姑娘，您要睡觉吗？还是要看星星？”

墨染小眼睛一闪，看星星？晚上还可以看星星？

她好奇地问碧知，晚上还可以出去吗？

碧知露出小牙，笑着回答说:“嗯，晚上才可以看星星，亮亮的，一闪一闪的，就像姑娘您的眼睛。”

墨染重复碧知的话:“我的眼睛？亮亮的？”

碧知大着胆子，问墨染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告诉墨染，晚上的时候，天上很好看，有星星和月亮。

“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墨染想起二姐姐教给她的这句诗，她还从来没有在晚上的时候，到外面去看过月亮呢。

为什么想到月亮，就会想念家乡呢？

是因为想吃月饼吗？

墨染对碧知说:“二姐姐说中秋吃月饼，是团圆，所以会想念家乡。”

碧知点点头，很佩服地说:“姑娘，你知道的真多。”

墨染看着碧知佩服自己的样子，脑袋支在脖子上，眨眨眼睛。

其实她只是转述二姐姐的话。

她也不懂二姐姐这些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中秋的时候会想念家乡。

不过月饼是要吃的，尤其是甜丝丝、软糯糯的桂花月饼。

墨染想念气桂花月饼的滋味，问碧知想不想吃月饼。

碧知吞吞口水，使劲地点点头。

碧知说每年中秋的时候，奶奶都会赏下来很多月饼。

都装在大瓷盘子里，花生芝麻香勾得人口水都下来了。

碧知边说边比划，那个装月饼的大瓷盘子，仿佛就在她眼前。

墨染看着碧知比划，也吞吞口水，仿佛嗅到了月饼的香味。

墨染托着腮呆想，想到每年中秋节的时候，都是家里很热闹的日子。

可是自己和二姐姐，只能白天出去玩。

到了晚上，她们又被送回屋里。

每年中秋，墨染只能坐在床上，想娘亲去哪了？祖母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是不是做了藕粉糕？荷花糕？

墨染想到这就嘟起嘴，小脸上竟是满满遗憾。

每每府里有晚宴，祖母都传话说怕小孩子着凉，不让小孩子去宴席上。

所以她只能被留在院子里。

有时二姐姐来找自己，将自己带到祖母那里去。

她们也是在祖母屋子里，坐在屏风后面吃点心，不能到外面席面上去。

墨染每年都眼巴巴地盼，盼着中秋晚宴。

可一到晚宴，娘亲就独自去了，自己只能在院子里吃月饼。

月饼飘散出来的甜香，腻化在鼻尖嘴边，却抵不过天上一轮清月。

勉力抬头往上望去，只看到窗框的围边，木漆色的围边封住了墨染的视线。

目光所到，皆是四方四角的壁垒，不见青天。

一文一武，两人竟然就这么结识了。

竟然还相交甚好，互相引为知己。

突然前面传来消息，让苏夫人到前面去。

苏夫人不知所以，就被娘亲和奶娘张嬷嬷拉到前面去了。

苏夫人那时在后院，正同丫头们玩得高兴。

苏夫人想自己在娘家时，未曾想过会跟侯府结亲。

更令整个苏家惊讶的是，苏夫人堂兄，竟然邀林伯明，到府里来相叙？

还特意为林伯明设了宴席。

林伯明一进府，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毽子踢得很高，风筝也高高地放起来，一片莺莺笑声。

苏夫人被小樽、豆蔻、雪瑞、雪蝉拥在中间。

主仆几人，都笑得没了眼睛。

是君子儒雅，还是才华横溢？

到了林伯明过府赴宴那天，苏家大开府门，几位爷特意到府门相迎。

正厅里，好像是在宴请什么人。

父兄们相谈甚欢。

他只是魁梧一些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夫人的父亲见到林伯明后，也只是夸了一句，“不是侯爵之家的纨绔子弟”，仅此而已，并没有多加赞赏。

整个苏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想看看，能让苏文新礼敬为上宾的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