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葛氏正做着月子，听说朱氏来了，好一阵诧异。

“她怎么来了？”

朱氏向来不同西院来往，也一直与葛氏不对付，侯府里稍微有点位置的丫鬟，都知道此事。

墨染安静下来，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再言语。

最后一丝温意也从指尖散了，散在心里最底处，压了起来。

皑皑雪催急风骤，化作人间第一白。

朱氏道贺说:“恭喜二嫂嫂得了一个千金，弄瓦之喜焉能不贺？”朱氏说完便递上了一个东西，被一块绛红色手帕包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葛氏迟疑了一下，而后笑着接过，打开一看，竟是朱氏脖子上戴着的观音，立时皱眉，难掩惊讶地看向朱氏，又急忙收了惊讶，道谢说:“这.....怎么好生受弟妹，琼落还小。”

朱氏笑道:“我喜欢女孩儿，寻常贺礼也不值得拿出来，这是我从小贴身戴的，虽不算贵重，也是一份心意。”

葛氏听她如此说，立时笑得嘴角扬到耳边，笑吟吟地看着朱氏，一时有些忘乎所以。

朱氏又道:“我娘家来了几个绣活好的女工，我想给刚出生的孩子绣一个香囊，也给衡儿、染儿各绣了一个，几个香囊花色不一样，不知哪个丫头会挑花样，知道二嫂嫂喜欢什么样的，便跟我一同回去取了来。”

葛氏指着碧烛说:“她是老太太院里调教出来的，会挑花样，也认识布料，就让她跟着你去吧。”

朱氏点头，躬身一礼，便告辞说:“二嫂嫂还在月子里，说久了话怕是折损身子，那我就不打扰了。”

葛氏摆手，叫六儿说:“送六奶奶出去。”

朱氏稍一摆手，止住了六儿欲迈动的脚步，只对碧烛说:“你跟着我回去取香囊吧。”

碧烛心里一喜，面上立时露了出来，躬身答了一个“是”，便跟在朱氏丫头们的后面，出了屋子。

葛氏端详着这块玉，爱不释手，看了一会儿说:“还真是哪院都不得罪，大小事情一个不漏，礼数上也挑不出一点错来，什么事都要送上一份礼，香囊都不忘了谁，若是不压压她，以后还得了？整个侯府不都是她的了？”

葛氏说着放下玉，让丫头拿下去放进锦盒里。

小伍疑惑说:“奶奶不让姑娘戴？这是一块好玉。”

葛氏冷笑说:“她好东西可真是多，能送到几时？她又没孩子，算什么好运气，戴她的东西晦气！拿下去吧，等玪儿抓周时，戴上照照面。”

小伍答应着将这块玉拿了下去，葛氏仍面色不忿地坐在床上，心里仍是觉得不对，朱氏一向冷淡，更是从来没迈进过西院的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为了让府中人说她礼数周全？

朱氏带着碧烛出了西院，刚至小径岔路口，正是墨染受伤的地方，便微一侧目，对几个丫头使了眼色，烟柳、烟霞明白了朱氏的意思，退后一步将碧烛围在了中间。

碧烛见自己被围在了中间，心里顿觉慌张，便小声问:“六奶奶......咱们不是去拿香囊吗？”

朱氏停住脚步道:“染儿就是在这伤的，浑身是血，听说那条狗掉了一只眼睛。”

碧烛霎时惊出冷汗，不敢答话，又不由冒出半句:“三姑娘怎么样了？”

朱氏面色冷肃，烟霞和越歌伸手抓住了碧烛胳膊，两人用力，让碧烛挣脱不得。

碧烛心里害怕，觉得事情不对，刚要喊叫，嘴里便被塞了几块手帕，越筝低声在她耳边威胁说:“你最好老实些，否则割了舌头，哭都哭不出来。”

碧烛心里一惊，落下满脸的泪来。

幽幽茫茫孤渺影，炭雾恰暖心头寒。

最后一重寒压了下来，墨染心中极难分辨出:碧烛到底是要救自己，还是刹那的良心不安？

朱氏道:“顾不了那么多了，菩萨护天下苍生，不会怪罪的。”

朱氏说着便进了西院，迎面看到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这小丫头见朱氏进来了，急忙跑进去通知葛氏。

她说着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红玉观音拽了下来，握在手里问:“你们谁带盒子了？”

苏夫人反问道:“既知她在西院或是过得不好，为何还要给她再添一重难呢？若葛氏知道她与后院还有来往，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处置她？野狗这事是谁做的，尚未查明，难保与西院没有干系，那当时碧烛恰好出现，未必是要救你。”

墨染在心中自问:“她到底是要救我？还是一时不忍心？”

想了许久，直到苏夫人出了屋子，她仍然未想清楚，藿芝将药端上来，墨染喝掉半碗药，忽道:“药能治病，是苦是甜，终是能医好病人。”

朱氏忽停住脚步，几个丫头也就跟着停了下来，都疑惑地看着朱氏，无人言语。

几个丫头摇摇头，出来得匆忙，也没想这么多，故而都未带锦盒。

朱氏便将越歌的手帕要了过来，将这个红玉观音包在手帕里，带着进了西院。

越歌一看朱氏将红玉观音包了进去，立时急了，压着嗓子惊声说:“奶奶，这可是夫人送的，您从小戴的，都这么多年了，是护您平安的，怎么能......”

墨染点头，喝掉剩下的半碗药，身子实在撑不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朱氏带着越筝、越歌、烟柳、烟霞往西院走，走到半路上才想起里，既是去道贺，竟然未带礼物。

葛氏自然也心如明镜，倚在床上思忖了半晌，也没想出名目来，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往床边挪挪，让小伍请朱氏进来，面上带了打量，心里更多留了几分心思。

朱氏半带着笑进来，更是惊住了葛氏，慌得葛氏也急忙带了笑，笑得有些急，一时有些可笑，弄得她自己倒是不自在，不像主人，反倒像客人似的。

越筝低声问:“奶奶可是忘了什么？可要我回去取？”

朱氏道:“来不及了，走吧。”

藿芝点头:“是，姑娘快喝吧，药凉了，反而没了药效，于身子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