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老太太知道那贼人已经毙命，却不想竟是林墨审亲手所杀，双腿折断竟是夜中众人所踩？手中佛珠颤颤，重新打量着林墨审，目光炯炯，是许久未有的神采，颤声问:“你可怕？审儿。”

想当年林伯明何等血性子，也握剑骑马，提刀习武，可是却从未杀过一个活物，进了军营随主帅去剿匪，听说提着刀与贼人对了一刻钟，才捅了过去，血溅了一身，吓得好几个月不敢碰热水。

这怎么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敢提剑杀人？还说得这般轻巧？他老子就是文官，怎么还养出个刚强的儿子？莫不是天生血性？

林墨审悠悠一笑:“自然怕，孙儿一向严守家训，不曾摸过剪刀，可与贼人相峙，电光火石之间，便刺了下去。”

老太太又问:“那此时可觉得怕？”

她话语苍凉，已现垂垂老矣之态，身子都忽而落了许多，仿若一瞬苍老了不少，开口说话竟无多大气力，众人见此状，心中又是百态，各个暗暗思量。

墨染到春僖堂后再细思此事，忽觉此事远非眼前之祸，实则是牵扯众多啊，故她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了断此事，不留后患。

苏夫人早就被墨染惊住，此时又吃了一惊，暗叹这些长在眼皮底下的孩子，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怎么都变了模样？以往只觉他们年幼，宴席之上只说些应景的话，今见审儿如此行事，心中隐隐不安，安国侯府后辈可期，皆非等闲之辈啊......

林墨审略略思索，摇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众人心一惊，未想林墨审会出此语，虽持身端正心中无畏，可亦是轻狂儿郎啊。

林墨审眼角一抽，装出一副镇定样子，继续回禀道:“这人确是二伯母院中的人，家中不少下人可作证，但孙儿以为二伯母一向慈爱，绝不可能纵容下人做出此事，只不过是约束不力罢了。”

老太太果然如梦方醒，忽而惊觉她竟是糊涂了，怎么竟不如一个孩子有远见？

她从前只是偏疼二房，才放了许多权利给葛氏，她也知道二房永远不能继承侯府，也没多少天地财物，越想越觉得亏待了二儿子，便让二房自行买卖奴仆，却从没深思过这事的后果。

现听了墨染的话，心中思索一番，忽而道:“是我想左了。”

墨染急忙上前解围，轻轻拦着潘氏，软语劝道:“四婶婶别急，五弟也是年幼，不知畏惧，神明有灵，当不怪罪。”

潘氏握着林墨染的手，眼中温热，潸然两股热泪，久久不松手，终于开口道:“可惜我没个女儿。”

墨染亦趁机言道:“五弟所言有理，然并非只此一件事不当。府中买进丫头、小厮应是大伯母之事，不与二伯母相干，这才好约束管理，若人人皆可私买婢仆，未必皆有细察的功夫、眼力，万一混进来什么人，恐怕不仅仅是偷盗财物、恶奴伤主，更兼府内之事传出、大伯父书房、几位叔父的书房，府中姊妹所居之所，这皆非小事......”

老太太何等人物，见微知著，往往林墨衡只需寥寥几语，便功成身退；如今墨染怕不奏效，一下压不到葛氏，便半含半露地说了许多，也不单单为压倒葛氏。

潘氏伸手扯林墨审衣袖，实实忍不住，咬牙捶了林墨审一下，很是忧心:“怎么胡说？神明也是你可议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