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说坏话
冯素眼内闪过满意神色，倒不是个趁机占便宜的。
两人再进入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后，冯素让服务员把两件礼服都打包了。
等服务员递过来衣服袋子，冯素道：“这件裙子，就当你陪我逛街的礼物。”
到底是自己的大儿媳妇，冯素虽对霍祝平偷偷娶了个老婆有所不满，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先接受了。
霍家乃名门世家，冯素需要亲自带这个来自平民阶层的儿媳妇，教她礼仪，观她的行为举止跟谈吐。但奇怪的是，袁笙的礼仪教养几乎无可挑剔。
这天，婆媳两个出门逛逛。
茶餐厅内，冯素瞧着袁笙倒茶的手势，问道：“袁笙，你的礼仪是谁教的？”
袁笙一怔，微微蹙眉道：“妈，您问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从她有意识以来，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为什么需要人教？
冯素的眼眸微动，一个人的气质教养，是从小养成的。如果按照霍祝平的说法，她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可能装得了一时，但不能面面俱到。
除非，她的父母从小就有意识的在培养她，做好让她进入名流圈的打算。按照儿子的说法，她的父亲是镇上医院的普通医生，母亲是同一家医院的护士，那样的家庭，会具备这样的意识？
而且，小镇上的居民，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见得有认识名流的机会，他们能够有这样的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女儿会加入豪门？
不过，很多女孩子为了嫁入豪门，千方百计花样百出。冯素有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对袁笙还是有所保留。就算她与自己的儿子结婚了，她若不喜欢，还是能够除了她的。
冯素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想要那件礼服，是不是觉得用不上，没机会穿？”
袁笙是个聪明人，立即就明白了婆婆话里的意思，笑了笑回道：“那服务员是为了店里的营业额才对我夸赞，谁知道她是不是对别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知道那礼服价格不菲，大概是没什么人能花那么一大笔钱买下吧。”
“服务员只是那么一说，我不敢当真。不过妈您送我那件礼服，应该是觉得那衣服适合我，我相信妈的眼光。”
冯素捏着茶杯静听，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这丫头讨好她又不是那种很明显的讨好，不那么的令人讨厌。
她想，就算袁笙的出生低微，有这样的应对能力，要是对上那些刁钻的人，也是可以应付的了。
霍家地位崇高，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霍家的太太的。
她接着又道：“我们霍家至今都还没对外公开你的身份，没有带着你出席任何的公开场合，会委屈吗？”
迎面又抛过来一个刁钻令人难堪的问题，袁笙只能咽下自己的委屈，继续带着浅笑回答：“怎么会。我明白爸妈的意思，你们也是为我好。我什么都不懂，如果在外面做错了，丢脸的是家里的人，尤其是祝平。”
说着，她脸色微微一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配不上丈夫，而她还要自己亲口说，她可能会给丈夫拖后腿这样的话。这是很伤自尊的。
对面的人是她的婆婆，她总不能顶嘴说，她认识霍祝平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知道他的身份那么尊贵，她绝不不敢高攀。
她得多卑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霍祝平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这只是对他的一份回报。
冯素对袁笙的黯然视而不见，继续道：“祝平从小就优秀，他是霍家的继承人，将来是要撑起整个霍家的。我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对他另一半也是抱着极大期望的。”
“祝平的妻子，必须跟他有着相近的身份。这些年，我为祝平相过的女孩不计其数，想给他找的妻子是万里挑一，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私自结婚！”
“从小到大，祝平一直都很听我的话，让我对他感到自豪，只有这件事，我跟他的父亲都失望极了。说实话，我们至今都没缓过神来。我想，大概是我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而他遇见你，觉得在你这里找到了安慰。”
袁笙低眉，桌下的手指捏紧了，抿住了嘴唇不敢吭声。
“从你来到霍家，我们从未说起过要见一见你的父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袁笙抬头，咬了下嘴唇，说道：“妈，我会做好祝平的妻子，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她懂，霍家虽然让她进门，但也只是给了她一个观察期，看她能不能够有资格做霍祝平的妻子。如果他们看不上，霍家可以另换一个人。
这样的话，又何必见所谓的亲家，等过了关再见也不迟。
霍家高高在上，就注定了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看到袁笙一副委屈又坚定决心的模样，冯素的脑子里突然浮起了一个久远的回忆。
曾经也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子，面对着她的疾言厉色，一脸坚定的说：“我会好好的，不会麻烦您的。”
那孩子那时候的词汇量还很少，却说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话，让她有点刮目相看。后来，那孩子还真的不负所望，倒是挺争气，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名门千金。
一想到那久远的回忆，冯素的心情便沉没了下去，她皱眉，似乎对那过去很是反感，把茶杯搁下道：“我与朋友还有约，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袁笙点头称是，看着冯素离开了茶餐厅，心里还有些疑惑，这个婆婆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一会儿一个样，不知道又怎么惹到她了。
不过，她未经她的同意就成了她的儿媳妇，抢了她的儿子，心里肯定不舒服。
袁笙轻轻的吁了口气，肩膀垂落了下来。婆婆不喜欢她，可再怎么为难她，她都不能去对霍祝平说的。
正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对面突然坐下来一个人，袁笙抬头一看，愣住了。
颜汐笑眼看着她道：“还记得我吗？霍瑨深的大嫂？”
颜汐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提醒她，二来还是为了霍瑨深。那天，霍瑨深介绍自己的方式那么特殊，很难让人忘记的。
袁笙点了点头，腼腆笑道：“你来过霍家，我记得你。”
不过，那时候双方见面没多久，她便被霍祝平强拉走了。
颜汐微微一笑，叫来了服务生，把桌上的茶撤走了，让人重新上奶茶，还有蛋糕点心。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下下巴，说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甜的，有助于心情转换。”
袁笙转头看了一眼门口，明白对面的女人在暗示什么，笑了下道：“你误会了，我没有心情不好。”
颜汐耸了下肩膀，拿起奶茶抿了一口，想这女人很会做人，不会被人嚼舌根。
她眼眸微微一动，抬起头来对着袁笙道：“江城这么大，没想到时隔小半个月，我们还能遇上，看来我们还真的挺有缘的，是吧？”
其实，颜汐所说的巧合，只是一半。
她去见客户，回来的路上经过茶餐厅，见到了冯素跟袁笙，这才特意进来看一看。颜汐纵横商场，为了获得情报试过不少手段，对于偷听也有点经验，虽然这么做不太道德。方才，冯素训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说起来，还是为了霍瑨深吧。
她心里默默对霍瑨深道：你不让我插手你的事，可事情来到我面前了，我总不能不管，谁让你是我的男朋友呢……
颜汐捏着奶茶杯，对着袁笙甜甜的笑，让袁笙觉得这个女孩有种亲近感，她便也笑了下：“嗯，是巧。”
颜汐垂下眼皮时，眼底闪烁着精光。
看来这个来自平民出身的女孩，还没适应霍家的那种高大上的气氛，过得很是压抑。
她微微探过身子，神神秘秘的小声道：“霍家的婆婆对你这个亲儿媳都这么严厉，对我这个养子的女朋友，不知道怎么看我呢。”
袁笙还没放松下来，绷着身体摇头道：“没有，婆婆很好，她是为了我着想才那么严格的，你别多想。”
她只知对面的女孩是霍瑨深的女朋友，她对霍瑨深不了解，对这个女孩的信息也是一无所知，她更不敢对只见过两面的人说婆婆的坏话。
她不知颜汐率先“说坏话”是拉近双方距离的一步棋。
颜汐行走江湖多年，深知怎么拉近距离感。冯素的高高在上，注定了袁笙处在一个弱者的位置。颜汐刻意让自己的位置更低一点，就是为了袁笙跟她有同类人的感觉。虽然她嘴上不承认，但心理上已偏向颜汐。
颜汐故意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她瞧了眼袁笙对面一口未动的奶茶，自己又喝了一口道，“奶茶挺好喝的，你喝喝看。不要怕发胖，偶尔喝一次不会影响你的身材，祝平大哥不会嫌弃你的。”
袁笙觉得颜汐幽默可爱，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
颜汐捏着小勺吃了几口蛋糕，说道：“我知道有一家餐厅，那边的蛋糕做的最好吃，这里的就不如那家的了。”
女人之间打开了话匣子，很快就聊到一起。颜汐双手抵着下巴说道：“我跟霍瑨深认识，是他决定要找一个不跟他谈感情的女孩子做他的另一半，后来，他就送了我那件餐厅的蛋糕给我吃，记忆犹新啊……”
说到感慨处，颜汐好像记起往事感叹了一声，想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袁笙却被颜汐的话吸引了，她微微皱起眉毛道：“霍瑨深……他要你跟他谈一场不谈感情的恋爱，这么奇怪？”
颜汐叹了口气，垂着眼皮搅动奶茶，她道：“是啊，你还记得我们在霍家见面那天，霍瑨深对祝平大哥说的那些话吗？”
袁笙眼眸一黯，她问过霍祝平，可他不肯说。
她心里有点儿难过，霍祝平心里真有那么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吗？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所以他才心灰意冷的找了她。
袁笙心里虽然难过，但在外人面前不愿否定了自己的立场，她道：“祝平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但霍瑨深不该那么对他说话。”
颜汐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顺便说到了。霍瑨深因为忘不了那个女孩，所以一直不敢动感情。但他这样想，我就觉得我很无辜啊，凭什么你忘不掉那个女孩，就要我受委屈。”
“所以我一直不肯答应他。但他就好像盯上我似的，一直缠着我，到后来，我们俩相爱相杀，他就被我驯服了，现在粘的像是跟屁虫一样。”
袁笙笑了起来，记忆中，那个霍瑨深是个很高傲的人，很难想象那样的人，黏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样，但她见对面女孩眼里的幸福，又是相信了她的。
真正的幸福是装不出来的。
袁笙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是在夜市上，她的性格直爽，敢爱敢恨，所以才能让霍瑨深折服了吧。
“对了，你跟祝平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呢？”颜汐一脸好奇的模样。
袁笙似乎害羞，腼腆的笑了下道：“是在医院里。那时候我生病了，在养病。祝平去医院做义工，就认识了。”
颜汐咬着小勺，一脸羡慕的道：“那祝平大哥后来肯定是借着机会经常去看你，对你各种体贴才打动了你，是不是？”
袁笙低头害羞的笑，回忆起六年前刚认识霍祝平的时候，她道：“其实是我配不上他……那时候我病了，那么丑，他不嫌弃我，还一直鼓励我重新站起来。”
颜汐道：“你病的很严重吗？”
袁笙抿住了嘴唇不再说下去，颜汐眼眸微微一动，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她笑了下道：“可是你现在已经康复了，祝平大哥很爱你呢。”
颜汐一口一个“祝平大哥”，自己都快被说吐了。
她听过霍瑨深给她说的往事，对那霍祝平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这种人，对纯情的小女生一骗一个准。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袁笙这么深情，霍祝平的行为匪夷所思。
颜汐换了个话题，故作犹豫的道：“对了，我刚才隐约听霍太太说到你父母，他们做什么的？”
见袁笙皱起了眉，她忙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你看，说起来我们算得上有点关系了吧，虽然霍瑨深跟祝平大哥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是你想想看，你不希望他们的关系一直这么恶劣下去吧。”
“我想能够为他们做点什么，又不能做的太明显，裂痕是慢慢修补的，关系是慢慢改善的，是不是？”
袁笙想了想，冯素的那些话犹言在耳，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被婆家看不起。
她道：“我爸是个医生，我妈妈是护士。”
颜汐眼睛一亮，说道：“医生是多好的职业啊。我有认识的人在大医院，叔叔从业多年经验丰富，应该没问题的。有了职称，做名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么阿姨再转院，一点问题都没了。”
颜汐说的轻松，也让袁笙看到了希望：“真的可以吗？”
“我之前一直生病，我爸妈留在医院也是为了照顾我，我一直觉得是我耽搁了他们。”
颜汐道：“这有什么，机会是给有实力的人的，我若能把叔叔换到大医院，也是造福人民呀。”
颜汐眼底划过精光，心里吁了口气，她套话的本事不是白来的。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袁笙是不想那么早的回霍家，难得她可以出来透口气，霍祝平不在家，她觉得豪门里的日子无比漫长。
而颜汐这时不急着赶回公司陪袁笙聊天，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就当霍瑨深帮了她那么多，给他的一点回报吧。
她不知从袁笙这里可以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信息是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推出来的。
她取得了袁笙的信任，说不定以后还能从她这里入手，对她说温宁的事儿，然后再借袁笙的嘴去问霍祝平，温宁失踪的真相。
此时，袁笙的手机响了起来，颜汐看到袁笙的目光看过来，就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跟她在一起。
电话是霍祝平打过来的，袁笙先按照颜汐的意思，只说自己跟冯素逛完街，正在茶餐厅休息。
“要过来接你吗？”
“不用了，你好好工作，我不想爸妈对我有意见。”
袁笙说话很温柔，撒娇的时候脸上有笑，眼睛里也有笑，满满的爱意。
颜汐看着她，想自己跟霍瑨深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表情，想到就身上起一股恶寒，她肯定不是这么肉麻的。
等到袁笙挂了电话，颜汐继续装羡慕的道：“祝平大哥真的是很疼你。”
袁笙害羞笑了下，说道：“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跟你在一起？”
颜汐瞥了她一眼道：“你忘了，祝平大哥跟霍瑨深的关系这么差，他能对我有好印象？”
“我觉得你回家以后，也不要对他说起见过我，更不要说我帮你父母换医院的事，不然他肯定不同意的。”
袁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回到霍家后，她果然只对霍祝平说自己陪着冯素逛街的事，还把冯素送给她的那件礼服给霍祝平看了，而冯素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绝口不提。
霍祝平拎着那件礼服看了眼道：“看来妈还是喜欢你的。”他把衣服递给袁笙，“去穿一下我看看。”
女人逛街，无非就是买衣服买珠宝，冯素在高定服装店定制了一套衣服，正好去试穿，见店内模特身上的衣服特别，便让袁笙也去穿一下。
两人分别从试衣间出来，冯素从头到脚将袁笙看过一遍，满意的点头。
冯素瞧了她一眼，笑着道：“人家夸你穿着好看呢，这衣服你要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
袁笙摇头，只是淡淡的笑，站在那儿也不显得卑怯。
言下之意，她不能抢了霍太太的风头。这些伺候惯了阔太太的服务员一个个修炼的人精一样，立即秒懂，马上转过去对着冯素殷勤招待：“霍太太，您今天带来的小朋友，真是贴心呢。”
袁笙在嫁给霍祝平以后，就做起了全职太太。进入霍家后，由于还不太适应，冯素暂时陪着她，一方面是彼此熟悉，一方面也是观察这个儿媳妇能不能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
服务员在一边一个劲儿的夸道：“这件裙子是艾薇设计的，见过的人都说喜欢，但真正能驾驭起来的，只有这位小姐。”
艾薇是时尚圈有名的设计师，大牌明星的礼服都向她定制，可见她在时尚圈的地位。这条裙子是她的得意之作，放在店内展示，因为气质特殊，一直没人能够撑得起来。
袁笙不知道冯素的想法，挽起耳侧的头发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番，衣服她很喜欢，但看着好像很贵的样子，她可不敢要婆婆给她买，而她自己也没那么多钱买下，笑了笑对着服务员道：“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冯素微微笑着点点头。
作为霍家的女主人，生了霍祝平、霍祝安两个优秀的儿子，上赶着讨好她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冯素与那些女孩子出来逛逛，对外都说是小朋友。
袁笙从来没有在外面透露自己的身份，又很是知礼，这一点也令冯素满意。
要知道，在名流的宴会上，礼服便是战衣，可很多人穿着大牌的衣服，却生生的把衣服穿成了山寨。冯素绝不能让霍家的人走出去，成为别人的笑柄。
可出乎意外的，袁笙穿着这件裙子，真似千金名媛一般，出来就把她给惊艳了。
袁笙诚惶诚恐，但面上平静道谢，分寸拿捏的很准。
她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来到霍家后就怕不被接受，如今婆婆送给她这么大的礼，她稍稍松了口气。
服务员看了眼冯素，这位霍太太可是这家店的贵宾，她不知道这位小姐什么来路，但霍太太亲自带来的人，肯定是贵客，便问道：“小姐，您是否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款式可以给您试试。”
袁笙摇了摇头，笑着看向冯素，说道：“我今天是陪着霍太太出来逛街的。”
衣服也挑人，冯素见那件裙子大气中不乏婉约，其实是想观察袁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