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魔之纷争起

“本神将位列神将中的第二，排在荡魔老哥的后面，本就少了些话语权。加之这些年本神将镇守赤首关与殇魔、狩魔和卫魔看似同舟共济，一团和气，其实已然出现分歧。那次本神将极力主张提拔人族的木大熊和木二熊遭到质疑就是很好的说明。本神将本打算亲自去游说他们几个，让他们支持你，但转念一想，这么做或许会适得其反，对你更为不利。”

神将望着赵翔的眼睛，语调和缓而低沉。“你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吗？”

赵翔略一思索，点了点头。涤魔神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有丝苦涩和忧伤，缓缓地从他身边走过。

“赵翔，这封信公然暴露了荡魔想举荐手下将军填补御魔神将的空缺，你竟无动于衷？”那封信在涤魔神将手中有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碎成齑粉。

我所希冀的并非神将的头衔和权势，只要能够打败魔族，哪怕脱去这身无数人向往的战甲换上普通士卒的铠甲，我亦欣然应允。赵翔心中想着，没有回话。

“赵翔，眼下我族和魔族僵持不下，陛下又没有醒转的迹象，若是有新面孔升任御魔神将，对我族将士将是一个莫大的鼓舞。甚至有可能左右神魔之战的走向。”

赵翔转身，蓦然发现对他耳提面命、威风凛凛的神将大人竟有点儿驼背，鬓角竟有些许白丝，已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涤魔神将站在门口，仰望繁星初上的夜空，背影有种莫名的萧瑟和孤独。

“赵翔，若是你觉得难为情就罢了。”涤魔神将转身，赵翔看见神将大人的双眼被浓浓的哀伤所包围。“有些方面你跟本神将真的很像。纵使本神将早在很久之前已经想明白能屈能伸也是一种能力，一种本领，很多时候仍然做不到。”他走回椅子中，两边的把手和靠背好似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墙将他困囿其中。“赵翔，这件事情就此掀过。本神将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赵翔没有走。涤魔神将抬起眼皮望着他，眼底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期待。金属与青石撞在一起，清脆而悦耳。“大人，末将愿向殇魔、狩魔和卫魔神将三位大人求助。”

涤魔神将绷紧的身子前倾，一只手臂搁在桌子上。

“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为何，赵翔感到莫名的烦躁，他不想跟自己尊敬的神将大人虚与委蛇。“大人，末将并不稀罕什么神将的头衔，末将所思所想的只是竭尽所能，在这场战争中奉献所有。但若是末将争取御魔神将的位子对大人有利，末将必倾尽全力与荡魔神将大人手下的将领比上一比。”

涤魔神将举着信笺的手僵在空中，他没料到一向含蓄委婉的赵翔如此直白。“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好像衰老了几岁。“不可否认，在这件事情上本神将确实藏了私心，但也只是与荡魔老哥相争相斗之心，并非觊觎更高的位子，更大的权力。本神将战力不若荡魔，计谋不如他，唯一能够战而胜之的就是本神将培养了一个出类拔萃的部下。”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翔。赵翔把头垂得更低了。

涤魔神将背负双手，踱步来到赵翔面前，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说到这件事，事实上反而是本神将拖了你的后腿。”

赵翔嘴唇刚一张开，就被神将阻止，后者示意让他把话说完。

“心甘情愿。”

“回大人，没有。”

“如果你着实没有这份心思，本神将不会强迫你做职责之外不喜欢的事情。”涤魔神将把那纸传书随意地放到桌上，好像只是一封无足轻重的军情。“不过，自此之后我族神军多了一个不称职的神将，不知将来会有多少神族将士死于他的庸庸碌碌。哎，可惜，可叹，可悲……”

赵翔的脸苍白如冬夜月光下的雪，他看见宋野面带讥讽和鄙弃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赵大将军，正是你的碌碌无为把我害死的啊，你还想看着多少神族将士死在你手中？赵翔，赵翔……”

“神将大人，末将愿尽全力争取空缺的御魔神将之位。”

“不勉强？”

“不勉强。”

“好，好，很好！”涤魔神将离开椅子，站起来。“虽然本神将认为你是御魔神将的不二人选，但最终能不能荣升神将，不仅要看战功，还要看战力。除了这两点，神将们的支持尤为关键，毕竟升任神将后很多时间都要和神将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总是身先士卒，舍生忘死，战功要高于荡魔老哥的手下。比拼战力的话，本神将以为你亦能略胜一筹。唯一让本神将担心的是神将们的支持。”

啪——，一滴汗珠跌落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赵翔抬起头。涤魔神将从他的眼睛看到不一样的气息。宋野战死疆场之前，赵翔的眼睛里满是慵懒和轻松。宋野死后的一段时间内，锐利坚定的眼神难掩心底的悲哀和忧郁，还隐隐透着一抹死志。然而，此时赵翔的眼神锋利如剑，冷冽如风，沉稳如石，暗藏波涛，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像，真像……涤魔神将想起当年还不是大元帅的司徒烈的模样，难不成有朝一日赵翔会登台拜帅，成为神族下一任大元帅？他内心激动莫名，脸上却古井不波，平静地等待赵翔开口。

“与其本神将出马，不如你自己去求他们。他们虽对本神将有些成见，对你却颇有好感。另外他们亲眼目睹你为神族立下的战功，说不定会全都站在你这一边。”

刹那间，赵翔的心中五味杂陈，不忍拒绝这个为了他好却又让他为难的建议。即使他下定决心争取御魔神将之位，也只想凭借自己累积的战功，凭借自己在沙场磨炼出的武技，让他以这种近乎哀求又好似逼迫的方式获取神将大人们的支持，一时间他又动摇了。

低调稳重却底气十足，这些年冲锋陷阵的磨炼果然没有白费。涤魔神将眼中闪过欣喜之情，赵翔并没有看见。

“心甘情愿？”

滴滴冷汗爬上赵翔宽阔的额头，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填满他的眼睛，堵塞他的喉咙。涤魔神将觉察到心腹爱将的茫然，知道耐心等待是最好的方式——不仅对赵翔如此，对他更是如此。于是他闭口不言，只是关切地注视着赵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