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三十年

“嗨，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张文若不以为意:“他狼族这么会动脑子，还有咱们的活头？要打仗了，人家就是想先过过手，称一称江南武夫的份量，心里也有个底。听说狼族别的没有，就是武夫多如牛毛，扔出三个来试探，就是全折了也不心疼，没准儿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那可就赚大发了。”

“参加武举，陛下会答应吗？”张子一疑问道。

“那你问他去啊。”张文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语气，在那里分析道:“不答应吧，人家一准儿要说，大明从上到下都是无胆的鼠辈，找遍上下，都每一个人敢跟他们动手比试的，这样从江南一直说到江北，宣扬得天下皆知，明王怎么受得了啊，哈哈。”

“我这番话有什么不对？”托雷环视四周，眼神中透出不屑与鄙薄，北面一拱手:“那宋王与我主约为叔侄，你们的大王公主嫁过去，一样要尊称我主为叔爷爷的，连你们明王也平白矮了一辈儿，何苦来哉呀。不如许配我狼族太子，明王与我主正好做个儿女亲家，平辈论交，才是江南大国的身份气派，跟那宋王做称兄道弟，好有面子吗？”

诸生听他在这里大放厥词，初时只觉得狗屁不通，细细想来，又不无道理，委实是宋明之间旧有宿怨，本就一时难解，两国联姻联盟，大明嫁了个公主出去，总觉得有些吃亏。如今再一想，你赵宋跟人家狼族称叔侄，凭什么敢跟我泱泱大明论兄弟？赵宋给人称侄纳贡也就罢了，我大明可是铁骨铮铮，从没给外邦低过头，这次联姻，不是亏了一个公主，而是亏到海里去了！

一书生上前成竹在胸，慨言辩道:“胡说八道，正所谓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宋国再不争气，也是诸夏亲藩，同文同种，你狼族再是巧言强辩，也尽是披发左衽之徒，沐猴而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华夷之别，有如天壤，还有什么好谈？”

“要是答应了呢？”

张文若想了一下道:“那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了，这几条过江龙，到底降不降得住，而且手段得高，至少叫人挑不出大毛病来，真用三百个打三个，传出去更不好听啊。”

王越有些心潮澎湃，明显想要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江南卧虎藏龙，只要仔细遴选，精心准备，是可以找出能担当重任的人的。”

“难说。”张文若却是心有戚戚，都想出城避避风头了，真怕殃及池鱼。

“比克，萨鲁，托雷，听名字就知道，没一个是好惹的呀。”

托雷闻言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朗声回道:“此言不值一哂。你说宋明同文同种，我狼族也是用汉字行汉文，难道不是同文吗？至于同种，狼族人和中原人生下来的孩子何止百万，也没听说生下了什么三头六臂的妖孽！

大家同在一块神州大陆上，本来只是居住的地域有所差别，偏你们南人矫情，非要划出什么唐人宋人明人，难道不是为了想方设法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吗？哼哼，自诩天朝上国，视周遭为蛮夷不通教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这么说是真的了，狼族真的打算用三个武夫，挑了江南的场子？我说的嘛，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不能只是转笔杆子呀，这回是图穷匕首见了，看朝廷怎么接招。”

“朝廷只怕也没想到。”王越有些忧心:“虽然料定了来者不善，凭他区区三个弱冠之年的武夫，要把我大明的武夫全挑了，是该说人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说另有图谋。”

诸位，托雷告辞！”

状元楼中，一个狼族衣装，梳着发辫的青年正在慷慨陈词，周遭围满了刚刚考罢的士子，个个义愤填膺，面露不忿，旁边还有两个狼族的武夫正抱着胳膊看这场好戏。

至于披发左衽，又是什么罪过？俗话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有的地方人死了打白幡，有的地方打黑幡，有的地方成亲要穿红衣，有的地方要穿白衣，为什么偏要听你们周公的那一套？我狼族统治的地方，因地制宜，因俗简礼，百姓也没有什么怨言，这是当年姜太公的德政，未必便输给你们礼教的那一套！

至于华夷之别，我看不过是强弱之别而已，几十年来，南方诸国丧城失地，败军亡国，难道很值得骄傲吗？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可豪横的，就凭你们的衣服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吗？”

“诸位，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无益，你们人多势众，即便是吵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托雷也绝不会认！总是是你们有你们的一套，我们有我们的一套，真要分个高下，还得手底下见真招，人与人之间是这样，国与国之间也是这样！

托雷向四周一拱手，转身便走，留下了一地的鸡毛，等着别人来收拾。

这场状元楼风波，如同往平静的水面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掀起的涟漪，在飞快的向四周扩散，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风波非但没有消弭于无形，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掀起的狂风巨浪，连大明朝堂都不能无视了。

文元堂中，张文若坐在桌旁，两只手忙着妙剪生花，耳朵却没闲着，听着张子一和王越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状元楼中发生的事情，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但托雷已经不厌其烦，也不会给他们一拥而上用言语群殴的机会，一声长啸，震得整个状元楼都抖了三抖，众人一时间心动神摇，耳边雷鸣回响不断。

此人不仅是文学之士，还是一个实力不凡的武夫，文武双全之辈，狼族的！

王越则想得更深一些:“这样只怕会挫动国家锐气，北伐就……”

张文若道:“那还伐个屁呀，在自己家里都不敢跟人打，何况到人家地盘上，趁早歇了吧。”

听说大明还有一个武举，参加的都是明国最勇敢的战士，托雷不才，愿和两位同族兄弟一道，参加武举，向他们挑战！以一对一也好，以寡敌众也罢，只要见到真英雄真好，我兄弟三人虽死无怨！

诸位但有敢去的，不论本事高低，我托雷都敬重他是英雄好汉，至于无胆鼠辈，只会摇唇鼓舌之徒，以后就不要出来现眼了。

托雷话语之中，极尽讥讽之能事，自然引得群情激奋，舌辩之事，本就是文人所长，强词夺理更是家常便饭，这里如此多的博学之士，岂能容一个狼族人在此大放厥词，因此在场诸生个个是跃跃欲试，要在这状元楼中力驳异族邪说，那立时便是声名鹊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