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平庸

“孙蕊？她怎么会来？”

“她给我电话，说要来玩，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她知道你和我是邻居，所以……”

我从她的眼眸中读到更多心知肚明：孙蕊说找我，肯定不是为了找我，肯定是要来看君君的。刘飞肯定已经知道，孙蕊知道了刘飞和她舅舅的关系。但这两个人，肯定都还互相装作不知道。

刘飞是和我挤在一起，甚至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自顾用手指去翻看触屏上的菜单，根本不管我已经捷足先登。她的嘴角保持上扬的姿态，整张脸和我近在咫尺，只要我的脖子保持原状，一个转头，我的唇就能亲上她的脸。

她似乎没听到我在问问题，上扬的嘴角依然上扬，眼睛则紧盯着那触屏。她手指翻飞间，我本已经主在触屏上的手只能停下来，给她让道，但我终归没有把手收回来——我的手腕处成了支点，基于它，我的手掌翘起来，五只手指自然屈伸，像五个奴才那般屏气凝神，看着它们的主人在眼底下姿意飞扬——刘飞的手原来很光洁，小巧的同时没有矮矬之感，触屏的光亮映照下，每一根手指都像个天使，灵气充盈却习惯静默的天使，它们终于得到了姿意飞扬的机会，一下子动感非常。它们几乎一个不小尺就会和我的手指碰到一起，我的手指几乎按排捺不住内心的悸动，要伸将过去……

我给那种悸动换了个更为合理的出口，我用肘顶了一下她，正是她温软的腰肢。因为两个人几乎紧贴着，所以这样的动作除非有人特别关照，否则稍纵即逝，不易察觉，也比去触碰甚至抓她的手更显正当——但我的手肘明显讨了个更大的便宜，这个便宜大到我瘁不及防，心跳竟加速起来。

我要转身去打电话，刘飞却一手捉紧我的胳膊。我只好停住，回来，再次把耳朵给她递过去。

我通过吕明和董倩的合唱，听到刘飞的喘息。他们在合唱《神话》。

“让她来吧，没关系！”

她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做好了准备，虽然我依然担心，担心一会气氛会显得怪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孙蕊一推门进来，朱丹第一个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很夸张地一声惊呼。

“小蕊，你怎么……你走错房间了吗？”

吕明和董倩的《神话》刚唱完，正是一曲唱毕新曲未起的安静间歇，朱丹的这个举动吓到了我们所有人。孙蕊也不弱，她几乎被意外拍在门上，两只眼珠子要弹出来。

“丹姐，怎么你也在？”

两个女生就这样旧交重逢般地缠到了一起，个子高出半个头的朱丹甚至在孙蕊额头上重重地印了一个吻。

董倩对孙蕊出现很意外，诧异地看向我和刘飞。刘飞吁了一气，和我半依在点歌台上，似乎既来之则安之，人也舒宽了起来

我看吕明，猜吕明会不会对朱丹和孙蕊的关系早已知晓，毕竟他是见过孙蕊的，现在又和朱丹有着不明不白的近……我错了，吕明对两个女生的举动同样意外，他机敏地在沙发背墙上的快捷触屏上按了暂停键，人也傻笑着看孙蕊和朱丹。

孙蕊的视频很快找到了刘飞，然后从我脸上掠过，停在董倩那里。

“倩姐，你也在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和我丹姐也是朋友？”

董倩迈出步子去抓了孙蕊的手，或许孙蕊和朱丹相熟这件事她是乐意看到的，毕竟这样的情形成分担掉不少孙蕊和刘飞之间的理还乱。

朱丹当着孙蕊像进入了另一个状态，如果说当着我们她是娴熟应对，那么当着孙蕊她是拿出了敞着心扉看见真心的豁朗。

“你早说啊，小蕊，原来你和他们都是一党的。”

董倩抓着孙蕊，朱丹则还揽着孙蕊的腰，于是她就势另一只手也搭在董倩的肩膀上，三个人一下子显得亲近。

孙蕊咯咯地笑。

“哼，让你们出来唱K不叫我，这下被我一窝端了吧。”

三人分开来，朱丹一脸兴奋地帮大家清理人物关系。在她的角度上，吕明自然成了这张关系网的核心。

“这是吕明，你得叫明哥，我们今天是要给卓清送行呢，然后卓清喊了他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们就聚在一起了。”

她这话捧了所有人。但孙蕊却不高兴了。

“哼，清哥，原来我不是你重要的朋友啊。”

她话是对我说，但目光最后却落在我身边的刘飞身上。

刘飞款款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肩。

“小蕊，好久不见了。你要不是重要的朋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是啊，”朱丹接话道：“小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董倩却问道：“朱丹，你和小蕊是？”

孙蕊欲言又止，还是朱丹自己解了我们的惑。

“我堂姐是她舅妈，按理我是她长辈，但却混成了姐们。”

我心里一惊，接着不由得皱起眉头，董倩和刘飞也觉得不可思议——换句话说，她姐夫刚过世，她姐这段时过得不算好，但这一切在她身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特别是，按我所知，她和吕明从相识到相知，也就是这么一段时间的事，堂姐事的变故，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看来，这对堂姐堂妹，关系也属一般。

她即依然只关注眼底下的歌星名录、翻寻着上面的歌名。或者她以为我只是无意中碰了她一下。

“君君呢！？”

她的食指在触屏上敲了敲，似乎在思考。然后，又停住了。这一次，她的脸整个转过来，正对着我的双眼。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她的脸，灯光在昏暗中张扬着妖冶，她的双眸则穿过昏暗给我妩媚，我在那份妩媚中窥见了疲倦。

“卓清，孙蕊一会就到了。”

她的手指安静下来，与我的手仅有毫厘之距，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手的温度，似乎能闻到她的手的气味。

“君君呢？”

我抬高了嗓门，脖子往外斜了一下，方便自己转一下脑袋，让嘴巴可以冲着她的耳朵。

这次她是听清楚我的说话了。她脑袋往我这边靠，以这样的姿势让她的嘴离我更近些，方便我能听到她。

“什么？”

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我的身子和她贴得更密了一切，可能也是借又一次轻轻顶撞她以示安抚的机会，反正，就这样贴得密不透风了，那仅在一侧的温软瞬间把我完完包裹，好不舒坦。与此同时，我的脚却是紧绷的，好不紧张。

“你找你想唱的歌，或者你说给我听，我帮你找。”

我冲她喊道。

我喉结翻滚，一时间无言以对。

“卓清，你那天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我在刘飞的妩媚中窥见的，不是疲倦，是惶惑，她自己也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孙蕊。一个原本并不相识的大学女生，曾经在她那里客串车模，何曾想，这姑娘竟然是自己儿子的表姐，有着血缘之亲。孙蕊当然不可能称她为舅妈，首先她自己就不愿意，她早已经拒绝任何与郑庭有关的名份，如若可以，她宁可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根本就不存在过。倒是孙蕊，她终归主动找来了，那么她打算如何跟刘飞相处呢？我费着思量，却没有答案。

“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别来了！”

“那天车展唱的那首歌。”

“哦，”我咽了一下口水：“是BEYOND的《伤口》，比较冷门，K房里一般都不会有的。”

“别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