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弃卒2
黎珂赶紧又要站起来，手臂却被紧紧箍住，一股向下的拉力把身体重新压回小石凳上。傅百城贴近她耳朵，音量很轻，语气却很强硬：“你是客人她是主人，你应该还分得清自己要做什么吧？”
黎珂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头也不回挣开他逐渐放松的钳制，扶起老板娘的肩膀：“这里交给我，你去取样品过来让我们看看。”
老板娘连连点头，抬起脸来时，黎珂瞥见她左脸被伞面弹出一道红痕。
王紫还在阳台上梳头，蜗蜗头一马当先把宿舍门打开一条细缝，朝外瞅了一眼，气冲冲把门闭得震天响：“我淦！”
“怎么了？”王紫边抹洗面奶边伸进来半个头，“一大清早他们就来了？”
蜗蜗头一股脑儿把桌上的东西扫进书包：“我先出去，你在屋里多呆呆，记住黎珂昨天交代的，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已经走了，你的明白？”
老板娘伸手就挡，拉扯一番之后，黎珂紧紧按住她的手，“用不着告诉我冰块在哪，你自己去拿冰袋敷着脸，把样品带过来，动作快一点。”
老板娘迟疑着看向小石桌：“那遮阳伞……”
黎珂微笑：“我帮你。”
感应到背后傅百城存在感强烈的视线，加重语气，“我们不是你老公的朋友，只是最普通的客户而已，麻烦你搞清楚界限。今天我们可不像上回那么有空，可以请你提高办事效率吗？”
老板娘微微一愣，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去……”
她一溜烟小跑进花房，路上时不时伴随着因太过着急而不小心撞倒踢倒花盆的噼啪声。
“……”黎珂拖着蔫成一团的遮阳伞回到石桌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不至于因为老板娘对我们很好就抛弃原则，心慈手软。因私废公，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傅百城顺毛摸：“你不是。”一杯温度不烫不凉的花茶送到黎珂唇边，“喝茶，放着伞让我来。”
遮阳伞刚刚支好，老板娘就搬着一个大箱子转了回来，脖子上还挂着满满一袋冰块。她的心情已经收拾好，恢复了镇定：“刚才真的非常失礼，我向二位客人致以最诚挚的道歉。”
她俯下.身掀开箱子，取出两束用塑料纸包裹完好的手作捧花摆上桌面，又捧起一丛撒了香水的丝绢百合：“这一束是我用以前的作品修改的，就当送给你……”
被傅百城的冷眼扎了一下，她硬生生把“们”字吞了下去，推给黎珂：“送给黎小姐做礼物。”
黎珂低头道谢，顺势往箱子里瞟了一眼。
空隙之处用泡沫气囊填得满满当当，小熊、荧光棒、卡纸立牌和水浸百合花堆在底部随时待命，可见老板娘为了谈成这一单的确下了不少功夫。
一束红玫瑰间杂纯白满天星，紫绢叶片作为点缀补足半球的空缺，第二束当中六朵粉佳人簇拥着一支青绿绣球，粉绿交替里外共计三层，最外再用大片藕色仿真广玉兰花瓣包裹。
黎珂左一捧右一抱，老板娘指点着满天星的间隙：“如果你喜欢，可以在这里加一只小熊，还有这里，”点另一处，“这里可以换成鲜百合，黎小姐要不要试试看？”
她从箱子里取出鲜百合和小熊比在可以添加替换的地方。
傅百城注意到黎珂对百合的态度普普通通殊无异常，但老板娘一拿出丝带小熊，她双眼都发起亮来，眼珠滴溜溜跟着小熊转，眨眼的频率都快了好几下：“就放这里吧。最多可以加几个啊？”
“是你的捧花你的婚礼，想放几个就放几个。”
老板娘又掏出好几个小熊递给她：“你喜欢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荧光棒你喜不喜欢？还有小贺卡小卡片，虽然看着好看，但是扔起来不太固定得牢。”
一冷静下来，察言观色技能立时上线。“黎小姐比较喜欢红玫瑰啊？要不就按着样品定下来？还是我另外再给你推荐几款以红玫瑰为主体的？”
黎珂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快决定也不太好，毕竟是终身大事，还得货比三家嘛。其实我们除了你这里还去过好几家店……”
一听说还有竞争对手，老板娘顿时紧张起来：“我、我……”
没有收任何定金，她这两天为了做出让两位客人满意的捧花从睁眼忙活到闭眼，实在不想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开店三年，她没做过一单像样生意，黎珂他们还能找其他花店这间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没有肿起的右脸慢慢涨红，一边肿一边红，看起来滑稽至极。
黎珂放下花束，接住她几近抖偏了的冰袋：“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走遍了广州十几家花店，你和你的花……”她笑着露出小虎牙，“是我最喜欢的。”
老板娘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黎小姐，能被你喜欢，我感到非常荣幸。”
“叫我黎珂就好，黎曼的黎，王字旁的珂。”
老板娘羞涩地一笑：“我姓吴，吴紫琳。”
女人之间的友谊来得就像龙卷风一样快。
她们马上从老板娘黎小姐升级到称姐道妹，手拉着手开始旁若无人的谈天说地模式，黎珂甚至还自动把小凳子朝老板娘挪了好些。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凳子腿刚一落地，她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股视线，如激光热射线一般要把她的后腰给烧穿。
她偷偷在桌底下踢了发射热射线的傅百城一脚，示意他到出场的时候了，“对了，紫琳姐，我们家这个，”斜过去一眼，“跟我的意见不太一致。”
老板娘犹沉浸在姐俩好的气氛里，斗胆接了一句：“别看我这样，家里大事是我老公拍板，但小事他都是听我的。”
她抬起手比傅百城，失去支撑的冰袋刷刷往下掉，黎珂赶紧帮忙摁住，“你看你们家傅……”被傅百城的冰锥子嚓嚓嚓扎得一缩脖子，“不好意思！”
黎珂伸出一只手绕到胳肢窝后比了个大拇指，再绕回来捞起插满小熊的红玫瑰：“紫琳姐，那我就自己做个主，选你这束花了。”
她歪着脑袋回头瞟过去，眨了下左眼：“你的意见呢？”
那颗可爱的小虎牙如一把小钩子挠在心尖。
傅百城“咔”地一声拍下茶杯，把老板娘吓得身体往上弹了一下，气势拉足，这才回答：“听你的。”
黎珂笑着抱住老板娘肩膊：“紫琳姐，那就都交给你了。我还想看看店里其他的花，带一点回家装饰装饰。你给我推荐好不好？”
老板娘喜出望外，迭声称好，跟黎珂两个人手挽着手跑去花房里。
她们在前面信步闲聊，傅百城亦步亦趋，掏出手机讲预定好的最后一句台词：“是xx花店（广州某精品花房）老板？不好意思，麻烦帮我取消编号xxxxxxxx的订单……没错，就是那束新娘捧花，什么？”
黎珂放慢脚步，敏感的老板娘早已忍不住回头看过来。
傅百城做作地向黎珂的背影投去一个为难的眼神，正巧落在老板娘眼中。他拿手把听筒捂了个寂寞：“已经制作到一半了？真的很抱歉，我看上了一家更好的，我知道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狭小的空间里，再怎么刻意遮掩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几句话他压根就是故意说给老板娘听的。
老板娘惊讶地拉住黎珂：“黎珂，你们……”
黎珂在傅百城声情并茂的“不能退款？！你们是不是过分了点？也对，确实是我们比较过分……”背景音中给她来了一套欲言又止+善解人意组合技：“没事没事，他会处理好的。我喜欢这盆多肉，帮我拿个小盒子包起来好不好？”
单纯的老板娘被这对小夫妻老母猪穿胸罩一套又一套似的话术和表演感动到一愣一愣，眼里泛起泪花来：“没问题，我马上去给你拿包装盒！给你打半折好不好？”
看见黎珂摇头，“不好吗？半折还不够啊？三折？一折？反正我也没指望靠这个挣钱，如果你那么喜欢，就免费送你吧。”
黎珂：“……”
当天傍晚，老板娘是搭陈秘书的车回中山幼儿园接儿子放学的。
王紫给个“ok”的手势：“放心，录音机我都定时好了。”
蜗蜗头背着书包走出门，立即与张博文打个照面。她冷冷对着他的鞋啐了一口：“出门见到的第一张面孔居然是你，真晦气！”
老板娘空出一只手连连摆动：“不用不用……”
“用”字还没吐干净，伞面倏忽反弹回来拍在她脸上，啪的一声震天动地。余音散去之时，傅百城的手纹丝未动，手里的茶水却在左右乱晃。
他这才给邹飞发去监视报告：“报告院长，黎珂好好待在宿舍里。”
高层宿舍楼1865门前，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
张博文眼睛一瞪，蜗蜗头瞪得比他还凶：“啤咩嘢啤，冇睇过靓女啊？”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王紫特意留好宿舍里的灯光，后脚跟出来：“宋陈，黎珂说早餐吃东北大饼，不带豆浆的那种啊，你没有早课，你去给她带吧。”
耳廓紧紧贴住门板，房间里忽然超大音量播放起BBC晨间广播，把他震得耳膜生疼。
此刻，应该“好好待在宿舍里”的黎珂，正坐在紫菱洲花店品尝老板娘新烫的花茶。
一店鲜花开得姹紫嫣红，热热闹闹，与冷冷清清毫无人气的店面形成鲜明对比。老板娘见到他们异常热情，又是招呼他们到后院吃好喝好，又是搬来风扇给他们吹，还当场在石桌旁架起一顶遮阳伞。
黎珂见她力气不够大，解绳踩支脚架得手忙脚乱，身体微微前倾就要站起来：“老板娘，我来帮你吧。”
张博文：“……”
他皱眉目送着这两人坐上电梯，贴到1865门口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黎珂毕竟只存在她们的台词里，没有亲眼见到人影亲耳听见动静，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有没有冰袋？”
“冰袋没有，但是有冰，在花房正对柜台那个角落有个小冰箱……”
张博文顿时弹开，上下牙使劲咔咔摩擦了一阵子，忍住踹门一脚的冲动。广播声逐渐变小，从外面听不太清了。但一贴耳，仍是依稀可辨。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房间里调小了音量。
经过张博文身边，她也跟着啐了一口：“出门见到的第二张面孔居然是你，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