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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君别后

15、陵墓

或许是想到了已逝的傅柔,又或许,她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位皇后,因为母亲生前似乎经常提起,只是年岁过于久远,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建安六年,也是十年前的白河沟之战,傅柔以为丈夫和女儿都战死沙场,一夜间急白了头发,不久就悲痛欲绝而逝。

她们都是因忧心至亲而亡,司徒彻想,她也许可以理解公主的内疚与悲伤。

再过几日便是卫珺的忌日,即便不舍,也要上路去潭州了。

路上周楠总有些心神不宁,事关母后,若母后如父皇所说,是忧思成疾而终,她也内疚;若母后并非如此,而是另有隐情……会有什么隐情呢?

被人掳走之前,她记得母后身体很好,好到太医都来劝说母后,再怀龙嗣,她知道父皇一直在等,若是母后有了皇子,太子之位便跑不掉了。可母后似乎不待见父皇,经常带她留宿白马寺也就罢了,每次父皇临寝后,她总见到母后偷偷喝药。而且母后不像别的妃子,见到父皇总是高高兴兴,那时的周楠虽小,也能看得出她并不开心。

她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沿着陵墓一路走去,司徒彻几人紧紧跟着,又不敢离得太近,怕打扰到她。

陵墓很大,地下的宫殿他们是看不到的,地上是一片丘野山林,只能跟着轮廓的小道走,每隔几米就有守陵卫设哨看守,看起来很严格也很安全,司徒彻的视线不曾离开过周楠,那道背影始终走在前面,但她感觉走的并不稳。

眼看公主要脱离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朝林中深处看了一眼,隐没在树林中的清风接到命令,犹豫了一下,便先于她跟着周楠去了。

上次在南阳县发生了那件事后,她还是把清风带在身边了,两双眼睛看到的东西总要多一些的。

周楠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这里与白马寺不同,这里是真的有卫珺的气息,而不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灵位,她甚至能听见卫珺的声音。

——楠儿,你在哪里啊?母后好想你……

“母后!儿臣在这里。”

——楠儿……

“母后,儿臣在,我在!”

——过来母后身边,再让母后看看你……

周楠仿佛看见她临终前的模样,苍白,憔悴,担忧,牵挂,还有,空洞的眼神。

——是你!你把楠儿还给我……

——她才八岁,你怎么能……你!

周楠如木偶般顿在原地,这是卫珺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绝对不会。可是这声音太凄凉,太绝望,怎么可能是卫珺?

一片梅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抬头一看,前面一块土地上种的正是梅花,那里立着一个石雕,与墓碑的狮像不同,那个石雕

刻的正是卫珺本人。

楠儿……楠儿……不过来……不要过来……

她走到半路,卫珺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前面的空灵不太一样,这句话好像是从她心里发出的,卫珺的魂魄在警示她,她放慢了脚步,可那个雕像,实在太像了,她忍不住再看一眼母后的容颜。

魔怔一般不由自主走过去。

不过来……不要过来………

背后一阵发凉,此处奇怪,她四周环视,竟然没有守陵卫设哨,周楠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可她想念卫珺啊,所以明知危险,她还是继续朝石雕走过去。

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儿臣想知道,您受了委屈,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石雕刻的是卫珺站在床前看着她睡觉的模样,没有床,也没有她,可这目光,这神态,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印象里再温柔不过的母后了,泪眼模糊的同时,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撅了一把,这情景应该只有母女俩才知道的,到底是谁?

卫珺的神情恬静,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有几根发丝散落在耳旁,刻画得太过逼真,周楠忍不住抬手,想要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就在触摸到「卫珺」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雕像炸成了碎片,她被这强大的震力弹到了几米之外,手掌被碎片划破,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勉强才维持站立的姿势。

“公主,好久不见”。

林中走出一个黑色身影,身材高大,声音低沉沙哑,只露出一双桃花眼,满是杀意。

周楠只感觉头皮发麻,恐惧争先恐后地从脚底爬上全身,这是条件反射——八年前绑走她的就是这个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她却十分肯定,就是他。

“公主和皇后,果真是母女情深”,

那人慢悠悠地说,

“你那些随从,可不像你,能凭着感觉找到这里”。

周楠想起过来的时候,的确有好几个分叉路口,她没有一丝犹豫,沿着这条早已为她铺好的通向卫珺的路,她嘲讽地笑了,因为这里的布局,跟皇后寝宫是一样的啊,她怎么会找错呢?

“你是谁?”

她冷冷淡淡地问,把无边的恐惧压到了心底,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孩子,不会任由对方随意处置。

“我是谁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冰魄的滋味,如何?”

那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被遮掩的表情是阴鸷的笑容,

“你居然还活着,看来那些蠢货都是废物”。

“让你失望了,那个废物是本宫亲手杀的”,

周楠表情反倒缓和了下来,她想起了一个温柔的人,那人说,

——你害怕他,就亲手把他杀了,以后就不怕了。

“公主不愧是公主“,

那人抚掌叫好,

“无妨,今日便成全了公主,下去陪皇后吧”。

“是吗?既然这么有信心杀本宫,为何连真面目都不敢露?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公主去九泉之下问问母亲便明白了”。

——

那声爆炸响起的时候,郑容他们就已经着急赶来了,可是这陵墓如一座复杂的迷宫,绕来绕去却总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只能各自分头去找公主。

司徒彻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尽管有清风在周楠身边,她还是不放心,有些懊悔当时没有陪在她身边,纵身一跃到清风待过的一颗树上,寻着刚才听见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了。

这陵墓不是像迷宫,本身就是迷宫。

——

周楠与那人过了几招,不是武功招式落后,只是有些气力不足,对方来势汹汹,力量与她不在一个层次上。

“冰魄不愧是毒中之毒,把公主伺候得极好”,

那人笑道,随即掌风凌厉朝她袭来。

周楠来不及躲开,但清风的剑已经挡在她身前,她有些讶异,从身形和衣着就认出是当日在大街上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手下。

“多管闲事!”

那人沉声怒道。

“多谢夸奖”,

清风身手敏捷,力量也不弱,与他势均力敌,拖得他没法对周楠动手,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变故,再这样下去,郑容那些人就要找过来了。

他目光一沉,朝那几颗梅树靠了上去,左右撞了几下,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周楠所在的地方瞬间轰塌了一个大洞,清风来不及救人,只见另一个身影如幻影般跳了下去,

“少将军!”

她也想跟下去,可一切发生得太快,此处像是地震了一样被石块泥土覆没,那个人趁她不备,出手将这片梅林震碎,所有的机关都被

破坏,再没有人能够进得去。

“原来是司徒少将军”,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陵墓,

“有趣,有趣,少将军陪长公主殉情,娘娘一定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清风杀红了眼。

“小姑娘,在下还要回去复命,今日没有功夫奉陪了”,

那人并不给她机会,放下烟/雾/弹便跑了,清风想追也追得上,可她不放心司徒彻,在原地疯狂地刨墓。

周楠躺在无尽的黑暗中,身体中的血液似乎在慢慢流失,冰冷,恐惧如潮水般向她涌来,一如八年前,可这次,她还能不能那么幸运地活着呢?

其实跟母后同葬,也蛮好的,只是她想报仇,

母后,儿臣不孝,让您委屈了八年。

不能死,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报仇。

活下去才有机会再见到她。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在身边陪着她了,只有这样绝望的时候,她才敢偷偷放任自己再次怀念那个人。

“公主……你压到臣了”。

父皇给她安排翰林院的李大人刘大人辅佐学识,母后总是一副担忧的样子,经常说的就是,希望她日后开开心心地长大,不要为情感所困,不要被权力所扰。父皇则不一样,他会教她如何杀伐决断,如何拉拢人心。

可她如今,既辜负了母后的期望,又担任不起父皇的寄托。

“母后”,

她眷恋地抚摸冰冷的石碑,明月虽不忍,但强势地在身后扶着她,深怕她像在白马寺那样一跪不起,司徒彻也感觉一阵难过,

“起身吧,不知者不罪”。

在江南这边小住了几天,周楠的精气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明月知道,某人天天往公主房里送吃的,夜里都不闲着。

她知道,父皇有过念头,一个危险的念头。

——

“放肆!你看看这是谁?”

周楠没有为难他,一踏上这片土地,便悲从中来,心情十分沉重,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从这片辽阔庄严的陵墓就可以窥见,皇后卫珺生前的受宠程度,立在石像旁边的碑文就让周楠红了眼睛——

大周孝昭皇后卫珺之墓。

守陵卫并不认识几人,拦住了他们,

“大胆刁民,擅闯皇陵可是死罪!”

把祭拜需要用的香烛和供品一一摆好,将点燃的檀香交到周楠手中,周楠对着墓碑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其他人也跪着祭奠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皇后。

“本宫要在这里走走,陪陪母后”,

明月拿着公主的令牌。

“参见长公主,奴才该死”,

卫珺葬在潭州乡郊的一块风水宝地,时间紧迫,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住进城镇,在江南时就准备好了祭祖的供品,便直接驾着马车来到了皇后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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