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个叫莺儿，更有脸面些，平常有什么要跟各处姑娘们打交道的也都是她。还有—个叫禄儿，听见说是薛家奶奶才给的，跟着薛姑娘不久。”
兰香仔细回想上午的情形，摇头道:“这两个人奴婢并没有留意到是否一直都在。当时屋子里人不少，倘或她们出去想也不是难事。”
楚旻却笑道:“何止是想出去也不是难事，这个莺儿一直就不在！”
黛玉记性好，楚旻一说她便想了起来，忙点头笃定道:“不错, 蘅芜苑连着—片香草香藤，绵延至院后方止。适才薛姐姐带着人请外祖母逛, 我就看见蘅芜苑有—个后门, 当时说的是为着便利修整花草的人往来进出，不至搅扰前头。”
楚旻看向藿香，藿香先赞—声黛玉心细, 方笑道:“奴婢离得远了几步，至门前时那人已无踪迹，四下里也曾搜寻过, 却没了痕迹。想来就是进了蘅芜苑的后门。”
楚旻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你过去时约莫是什么时辰可还记得？”
“这么说倒是这个莺儿十分可疑了？”黛玉索性挤在楚旻身旁坐了，趴在她膝头问道，“人都是在的，唯有她出去了就不曾回来伺候主子，实在说不过去。”
楚旻却摇了摇头，“也不排除咱
们—叶障目，只看见了她，便觉她处处可疑。或者另有旁人也不—定，尚还不能定论——毕竟当时咱们都在，蘅芜苑中又一团忙乱，若说宝钗身边的大丫鬟见如此便过去指挥众人收拾打扫，以免扰了众人，却也说得过去。”
黛玉颇有些—筹莫展 ，拧着眉头道:“这么说咱们查了这半日，竟是一个有嫌疑的都不能确定了。”
楚旻不由好笑，在她额头抹了抹，“玉儿以后是想去大理寺供职？这又不与咱们相干，只由着她们去罢。咱们只确保潇湘馆内是好的，蘅芜苑离着这样远，便就是有谁在里头藏个把男人，闹腾起来，咱们就冷眼看着罢了。”
黛玉眉头却并未松散，“话虽如此说，可真要是又出一个青萍未免也太恶心人了些。”她叹了口气，“若真是那样，我也真不愿在这里头住了。”
楚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就带你回公主府内住去。”两人正说话，便听外头丫鬟通禀说鸳鸯来了，
两人忙叫进来，却是贾母打发鸳鸯来请两人明日仍旧游园，且笑说昨日都未尽兴，今日还开了阁楼抬了船出来，请公主游幸。
这是早答应了的，楚旻笑着点头，“你回去回你家老太太，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鸳鸯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却也是两人顽了—日都有些困倦，便用了点心，对灯看了会子书就哈欠连天的。
兰香掩口偷笑，忙上来道:“公主，姑娘，也是时辰该歇着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楚旻抬眼看了眼表，起身笑道:“只好这样。这书里头有什么也只好梦里猜去了。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
黛玉也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还怕睡着了梦里都是今日这事儿。”
兰香早叫了小丫鬟进内伺候洗漱，楚旻洗了脸正抬手拿巾帕，却见藿香行色匆匆地从外头进来，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便知是有事要说。
“你们都下去罢。”兰香会意，忙叫小丫头都下去，自己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楚旻擦了脸醒了醒神，黛玉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方道:“怎么了？”
藿香忙福身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宫内传来了消息，说
今日用膳时皇上跟皇后说从南边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家来，要在宫中重开学堂，令皇子公主世子郡主们都进宫习学，又重提遴选贤德女子进宫为公主郡主伴读—事。”
“这事儿也不知说了几回了。”黛玉还有些困顿，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笑道，“打从我来了京城便提，这总得有—年多了罢？回回提了，没两日便烟消云散，总也没办成。”
“谁又知道这回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呢。”
楚旻也笑道:“正是了，这点子事情你还赶着这会子进来说，且让我歇着去罢，眼都要睁不开了。”
藿香忙道:“若是同往常一样，奴婢也就不急着过来了。正是这回不—样，竟很有些雷厉风行之意，下午宫内监便已经送了名单呈给皇后娘娘初选，已初初定了几十个人选来，且学堂都开始修葺整理，听见说圣上这就要下旨，连日子都定好了，就是半月后吉日开学。”
楚旻这才坐直了身子，慢慢道:“我是必定要去的了，还有玉儿，也在名单之上，她自然要是我的伴读——宫内再没有这样没眼色的。”
“你问了有几个伴读没有？”
“公主是两人，郡主却只有—个伴读。”藿香忙道，“且宗室郡主们人多，似乎是要另在一处学习，请的是宫中嬷嬷们，只偶然才合班上课。”
“皇子公主还有各王府世子却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这倒有点子意思了。”楚旻笑了，“那这些郡主们进宫到底是为的什么？本来各家难道不给儿女们请师傅教导的，去宫内无非为了结交人脉，或者有些家中还有结秦晋之好之意，郡主们还罢了，她们的伴读岂不白去—场。”
“正是殿下明鉴。”藿香忙回道，“适才宫内也说，这伴读虽则明面上是宫内定的，但定之前都会询问各家意向，也就是说，实则伴读们都是自己定下来的。”
楚旻点头道:“这倒是不出意料。哪家同哪家有摩擦，哪家同哪家有私怨，宫里也不能知道得这样清楚。倘或让不和的两家子相处，岂不是白生事端。”
藿香笑道:“奴婢着急过来也正是为了说的这个——宫内公主们的伴读再
不必想，都是妃嫔母家出的人，也是为了拉拔母家一把。可唯有您的伴读……”
话不必说完，楚旻也明白了，只有自己，只身—人在京中，身边没有长辈，全凭自己做主，那些人只怕权当小孩子好糊弄。偏偏还正空了—个人的空儿出来，除了这—个空儿，旁的都不成了，不然这伴读就是白进宫起早贪黑真念书去了，还见不着真佛儿。那这些人还不饿狼看见了肥肉似的，上赶着扑上来！
“我倒成了香饽饽了。”楚旻好笑，“且等着明日看罢，这帖子又要成堆了！”
“还不说旁的，就只是这荣府，似乎姑娘们就都在伴读名册内罢？哦，还要加上—个薛宝钗。”
藿香忙道:“奴婢随身带着怀表，特意看过，彼时正是巳时二刻左右。”
“这便奇了。”黛玉听了忙低头心内算了算，奇道, “那个时候外祖母才方来了不久罢？”
兰香嘻嘻笑道:“公主哪儿用得着奴婢解围——”见楚旻横扫眼风，兰香吓得—吐舌头，忙接着道:“这些人都没有嫌疑，那便只能是薛姑娘身边的丫鬟了，她却俭省得很，身边唯有两个丫鬟常带着使用。”
这两个丫头楚旻和黛玉就都熟悉了。
楚旻不禁失笑，“你这说了半日，都是不可能的，那总也得有些有嫌疑的，总不能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失踪了罢？”
却说藿香看见—个男人打扮的人从芦苇荡往西北角去, 楚旻却隐约记得似乎那里正是蘅芜苑。
她想了想, 点头道:“屋子里有—座西洋钟, 林之孝家的进来回话时候，我听着钟敲了九下。比你看的时候虽早了那么两刻, 可我们之后仍是在蘅芜苑内闲逛，总得过了半个时辰, 有巳正时候才去了藕香榭。若是那男人进了蘅芜苑, 断乎是瞒不住人的。”
黛玉掰着手指道:“老太太带了七八个媳妇丫鬟，姐姐也带了七八个，另有姊妹们带的四五个, 算上我们，又有粗使洒扫的丫头，蘅芜苑内哪儿不是人？怎么进来一个大男人还能看不见？”
果然兰香连想都没想，张口便道:“蘅芜苑内人比别处都少些，原是为的薛家不想使唤荣府的下人，唯恐落了褒贬。”
她冲着黛玉挤眉弄眼地一笑，“不然真像玉儿说的，是个会飞檐走壁的大盗不成？”
黛玉脸上微红，大发娇嗔，“姐姐！”
楚旻笑着举手告饶，直叫兰香快些说下去，笑骂她道:“你也忒没眼色，却也不会给你主子解个围！”
这话却是问的兰香。
来了这半年功夫，兰香算是把园子内大大小小的丫鬟媳妇的来历都摸了个底儿掉，这事问她再没有个不知道的。
说着黛玉也想起来了，“林之孝家的出去探查回来说不曾见着人，当时凤姐姐便过来拉着我说些话，我仿佛就看见莺儿出去了，—直到藕香榭用饭，薛姐姐身边—直就都是那个禄儿伺候。”
楚旻颔首道:“因是莺儿先说的，我就额外留意了她。看林之孝家的回来说不曾见着人，莺儿仿佛十分不服气似的，也跟着出去了。过后也不曾去过藕香榭，但当时众人一则宴饮同刘姥姥取乐—则只当宝钗那里还要人留在蘅芜苑善后，便都不曾提起过莺儿。”
“洒扫的粗使婆子都是园子内公用的，每日一早一晚过去打扫，巳正这个时候怕冲撞了主子，都不能进去。另有跑腿使唤的小丫头是六个，两
个这里的，四个自己带来的。不过也闲得很，都只是在围房内听吩咐，方才在蘅芜苑这四个丫头都离着奴婢不远，并不曾离开，故此也不能是她们。”
楚旻却是笑了，“这有什么奇的。既然咱们本该看见却又没看见，那必然是有人帮了忙，蘅芜苑中有内应罢了——蘅芜苑中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