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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皇亲

第170章定策

“看你这样,也是个好汉子的长相,但现在却又在这里成了个废人般的酒鬼,想来,这害你夫人的人,是你的亲朋好友吧。”

他语音阴沉,话音未落,安雪山就睁大了眼睛瞪了过来,显然是想问你怎么知道。

但陈谓然说话没有丝毫停顿,便接连自问自答道:

让人替你做事,就要对症下药。

对付这种人,就要先用羞辱的方法接近他。

陈谓然轻轻说完这句话之后,安雪山的眼神忽然凶狠了一下,随即又软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苦笑道:“我不生气,世上谁没有受过罪呢,你觉得你苦,我觉得我累,大家都是一样的伤心人,就不要再吵了。”

“你住口!”

安雪山身体颤抖起来,他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感情,半是愤怒半是悲哀的吼道:“你不懂!你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陈谓然针尖对麦芒,骂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的亲朋好友是人,难道你的夫人不是?”

他此刻话说的急躁了些,话语里仔细琢磨一下,便能听出许多漏洞,但安雪山一个醉醺醺的人,脑子里还能剩多少正常逻辑?

就算平时还压抑着自己的不满,现在被人几次提及自己的亡妻,又怎能忍!

被陈谓然三番五次的撩拨,安雪山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他拿起酒瓶,喊了一声:“我这就去杀了他!”

话没说完,便要往门外跑。

陈谓然一把拽住他,随手扔到椅子上:“你想报仇?”

“我想!”

安雪山重重的喘着气,忽然咳嗽起来,等渐渐平顺呼吸后,陈谓然才缓缓说道:“我看,你是去寻死。”

“你管我?”

“我只是替你的夫人不值。”

“我只问你,一个杀了你最爱的妻子的人,算不算你的仇人?”

“当然是!”安雪山牙咬得咯吱作响。

“而你现在已经下定决心杀了他,你觉得这就是报仇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陈谓然狠狠说道:“报仇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的妻子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想,她会高兴看到你死吗?”

“不...不是这样的......”

安雪山眼神恍惚,他脑子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想不出来,只能一步步开始跟着陈谓然的思维走。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知道你的仇人想做什么,就算你不想杀了他,那么正好,他想要做什么事情,你就让他做不成,恶心他!”

“你说得对,我是不能杀了他......但,我可以恶心他...”

安雪山点点头,终于放下了空酒瓶,又是沉默了一会,才定神看向陈谓然:“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我不是傻子,你这样耐心的开导我,最终目的,则是挑动我去报仇,嗯,想必你是跟我安家有仇。”

陈谓然心神俱震,还没想好搪塞他的说辞,但安雪山则是轻蔑的转过头去了。

他咳嗽一声,喷出满嘴的酒味,但脸上竟然是渐渐清醒过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起来,缓缓向外面走去,边踉跄的走着,边缓缓说道:

“你说的很对,很对,我现在需要报仇,而不是坐在这里烂醉,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想知道,但是你想要对付安家的计划,现在参我一个好了。”

“好!”

陈谓然在后面应声回答。

许久后,他看着桌前的一樽空酒瓶,忽然想要也来一杯酒,但环顾一圈,四下并无旁人,便摇摇头站起来,离开了小酒楼。

他知道,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人走出来替他端坛倒酒,但值得他与之共饮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陈谓然走了一会,才狠狠说道:“没有!”

......

十天之后,楚国朝廷所需的人手已经基本征集完毕,大体上的框架子已经能开始运转了,安平生立刻下令,马不停蹄的开动了朝廷这架行政机器。

现在才开动,并不意味着之前一直都是任由各地自由发展。

正相反,除了凉王现在掌控的地界,安家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各处,之所以能如此迅速,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打着先帝的“旗号”去四处屠戮当地的权贵,每过一处,必然诛杀大部分当地的世家权贵,剩下来的人若是不臣服安家,也必然是一个杀字。

屠刀胜过言语,任何人在这样的威胁下,都会老老实实的开始做事。

虽说凉王坐拥半块明郡、长郡六城、乃至凉郡全境,甚至还有苗地,但如今苗地反叛,魏人苗人才联手入寇过,明郡和长郡实际上都处于安家兵锋的威胁之下,必须部署重兵防守。

几乎是处处受敌。

更何况,粮草还处于急缺的状态。

从各个层面来讲,凉军都像是徒有爪牙的老虎,老虎再凶恶,也得有食物才能过活啊。

安平生只吩咐在外领军的各个大将严防死守,采取坚清壁野的策略,宁肯退避三舍,也不让凉军粘过来交战。

除此之外,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治政和招纳人才上。

他对于凉王的不屑可见一斑。

裂土封王,雄兵二十万,坐镇之地总面积超过三郡,几乎比岑、井两国加起来还要庞大。

但只要稍加分析就知道,如今的凉军,所面临的的则是必死之局,极难破解。

“来人,将这张纸送去兵部衙门,当面问兵部主事,三日前的兵员名单是怎么回事,他要是给不出解释,就自己去刑部看罚吧。”

安平生随手掷出一张纸,旁边侍卫应声走出,捡起纸便离开了御书房。

又处理了一会奏折和政务,他才叹着气,丢下笔看向窗外。

如今安家子弟还算用心办事,但那些从民间征辟上来的人,几乎是一上任就开始任人唯亲、贪污腐败。

现在的时节,是不得不任用这些人,安平生必定会对这些人有极大的容忍度,只需要等下一批经过培训后的官员上任,这些人就是第一批被宰杀的政绩。

用来彰显那些受过培训的官员的公正廉洁!

但安平生在短短几天就到了无法容忍他们的地步,可想而知,这些人做的有多离谱!

一支重建的三万人的新军,原本都是精锐兵马,可现在,粗粗一查,里面竟然能有五千人的空额,而这些空额,全都是被上官拿去吃了兵饷,喝了兵血。

这才是什么时候啊!

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区区一个兵部主事,就敢光明正大的喝兵血,身后必然还有其他的人在替他撑腰,老夫只希望,现在这次杀鸡儆猴,那些人能够就此束手罢休,只求能捱过今年,等明年,却是用不到这些人了......”

他再次长叹一口气,此刻环顾这间以前有楚帝待过的御书房,自己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笑:

“以前得知有机会能得到龙椅的时候,我天天都在企盼你赶紧死去,可每次跟在您的身后,却又希望您长生不老,纵然一辈子做您的属下,只求一辈子替您纵横沙场,也是心甘情愿。”

“如今,我已经能坐上你的位置,可...竟是那般无趣......”

他长叹一声。

一种世间再无知己的惆怅之情,正在他的心中缓缓升起,安平生苦笑一声,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重新坐回桌子前,开始翻阅奏折。

虽说如今是安家的孩子坐在那张龙椅上,但却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那就是,那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知先帝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小就用帝王心术教导那个孩子,对于年幼一些的,则是灌输给他一些爱国忠君的道理,爱国在前,忠君在后。

安平生曾用臣子礼节见过这两个孩子,年纪小的那个,尚且还是心性纯良,以后可以派个老师潜移默化的教导他。

但年纪大的那个,也就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幼帝,却是始终认为自己是陈家的子孙,对于如今剩下的唯一世家:安家,以及自己这个权臣,更是采取疏离的态度。

想来,也是认为自己如今是权臣在傍,时刻想办法准备除去安家吧。

虽然是幼童,但其各种言语、回答,有时候让安平生都暗中称奇,不知道是自己安家的种子好,还是他先帝教导的好。

就好比现在,安平生现在几乎就等同于皇帝,那个幼帝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过:

“先帝驾崩,朕年龄尚幼,见大将军如见父亲,现尊大将军为亚父,如今朕需要守孝,请大将军替朕治国,此后,大将军所言即朕所言,大将军所书即是诏书,诸位臣工有不从者,但从大将军处置!”

这是直接将所有权力都交了出来。

安家上下都以为是幼帝懂事,自己将皇权交给了家族的人。

但安平生却深深的理解这么做的用意。

那个幼帝是以陈家幼子的身份来看事情的,他认为,自己在朝中孤立无援,外面虽然有凉王是自己的亲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保全自己和弟弟。

安家若是敢杀他,就是给凉王以口实,只要他身死,凉王便有了号令天下的资本,来与安家抗衡。

在先帝的治理下,楚国并没有人人富足,但至少每年饿死的人少了很多很多,大家至少都能看见未来的希望,对陈氏也算是有好感。

如果楚国已经乱的不像话了,安平生有信心敢直接废了皇帝,自己扶植安家子嗣南面称尊。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只能暂且和那个幼帝修好关系,等着合适的时机,告诉他有关他的身世。

他是安家的子孙,安家如今手握数十万重兵在外,改朝换代,只需要他说几句话写几个字,假借禅让的名义将龙椅让出来给安家就行了。

多么容易的事情,只要他承认,一切便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希望,你能识时务。”

安平生匆匆写了几个字,便烦躁的将笔又扔开,再次叹息起来。

几个月前,自己还在酣畅淋漓的调兵遣将,和敌人千军万马对垒沙场,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快意,但现在,却又是像作茧自缚......“大将军,大将军!”

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安平生眼神一凝,随即望向门外。

外面随即响起敲门声,安平生说了声进来,一个小吏便闯了进来,焦急的喊道:“大将军,城内有许多百姓闹事!”

“喝酒吧。”

他又抓起酒,往嘴里灌着,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不是!”安雪山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忽然再次颓然下来:“这件事,我不想再去说了。”

“看来不是生病,竟是被人所害的么。”陈谓然早就把安雪山的生平打探的一清二楚,此刻却装着是正在推理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将安雪山心里血淋淋的伤口重新揭开。

“死了。”

对安雪山这种人,直接摆利益,或者上来就说人情世故,劝他替自己做事,都是没有用的。

“寒江夜雨孤灯时,独坐屋中欲添灯。

烛火摇曳晓风来,棺中卿冷却不知......”

陈谓然挑拨道,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嘲讽起来,正在试图撩拨起安雪山心里更大的怒火。

安雪山点点头,又往嘴里灌下去一口酒。

喝了大半天的酒,舌头早已麻木,此刻不管有多香醇的酒水,喝下去也是又苦又辣,等同于在喝一碗泡了苦胆的辣椒水,但他还是一个劲的喝着,仿佛除了这件事以外,就不知道再做什么了。

陈谓然冷冷道:“阁下如此爱你的夫人,真可惜,尊夫人想来是因为生了重病,才撒手离世的吧。”

“她是我的妻子!”安雪山怒道,他放下酒,粗哑的说道:“一个很温柔、很美好的妻子!”

“可是看你哭成这样子,想必她是死了?”

“就算是亲朋好友,但,你的夫人难道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嗯,想来并不是,因为就算她被杀了,你这个丈夫却没有替她报仇,让我再猜猜,你现在还得跟你那个亲朋好友天天碰面吧。”

对一个酒喝多了的人耍心眼,这很卑鄙,但陈谓然问心无愧。

我能帮安雪山完成他的遗憾,同时还能做成我自己的事情,我有什么好惭愧的?

“看你的样子,是在为一个女人伤心了?为一个女人?”陈谓然轻蔑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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