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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这个妃子居然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举棋

“你是恨本宫的。”

“嘶……”枕春作回想之状,耳畔珠玉晃动,“臣妾曾与柳姐姐亲如姊妹,可那位柳姐姐,是从来不会在臣妾面前,自称本宫。”她凄然一笑,十足戏谑,“既已是撕破脸皮,何以如今还要见面称个别来无恙?皇后娘娘知道,臣妾是做不出那杀害幼子的狠辣事情,何以却要落井下石呢!”

“我没有选择!”柳安然趋进两步,道,“我的家族,我的情意,子嗣、功勋、位份……你不在我的位置上,你岂能明白我的心思?你如此八面玲珑,与贞婉仪、静妃交好,你有了新的姊妹,何以知道我久不得孕的苦楚!那一个个心血烧干的日日夜夜!”

“瞧瞧,月贵人这谦卑恭顺的性子,当真是集女子德行之贵重。”枕春随手抽了帕子掩唇,莞尔,“陛下,这才是阖宫的福气呢。”说着盈盈笑着望向柳安然,“不知皇后娘娘是想如何赏赐月贵人?”

柳安然被枕春问得一愣,只以为枕春想要阻挠,堪堪答道:“或……以月贵人的资历,可以擢封嫔位。”

“婉仪岂不更好?”枕春粲然一笑,口中含着一颗梅子,又转向慕北易,神采照人,“陛下瞧瞧,四皇子多健康可爱。月婉仪月婉仪,姿仪婉约娴静,好似弦月,当真合适的。”

“她那么深爱陛下,爱了便是爱了,恨了便是恨了。荣德妃只爱陛下。”枕春亦向前一步,对上柳安然淡施脂粉的脸,“她爱陛下是不管子嗣、功勋、位份的。皇后娘娘,柳皇后,柳姐姐——你口口声声说的真情意切,却不如她。你听信那月牙的荒唐言语,做那些诛心的事儿,推人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稚子也不放过!”

柳安然手捂心口,声音低沉:“你胡言乱语……我爱陛下!我爱他!就像爱自己的头发、眼睛与脸,不不不,比这些更爱!整个帝城没有人比我更仰慕陛下了……为了陛下,我需要这个皇子!”

“你需要的是皇后之位罢了!”枕春嘴角一扬,满是不屑,“我二人为何走到今日如此地步,你可有想过?缘不过是我们所求所愿,从来都不一样。”

柳安然被枕春迫近一步,不肯低头:“我没得选,我本不是如此想的。是你要与我为敌,是你要对陛下施媚作妖,是你蛊惑人心……是你……”

“你嫉恨旁人的情爱。”

“本宫是皇后!”柳安然一手直指明月,“天下为鉴!皇后只需要让天子称心如意,要他妻妾听话乖顺便足以。天子的妻子不需要宠爱!”

“……他只是不曾爱你。”

柳安然一字竟被诛心,双目圆睁:”爱?我柳家如今为朝堂权柄之魁首,这就是爱!你妄想阻我柳氏通途,你简直放肆……”

“放肆?”枕春轻蔑笑出声来,立正身体,“您是正宫,我是妃妾,是我放肆了。柳姐姐,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柳树笙歌庭院,春风姊妹秋千。从你选择利益与尊荣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回不去当初了。”

柳安然腰身一直,深吸一口冷气:“是,我们……回不去当初了。明妃,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带着家族陪葬。”

“……皇后娘娘,我父兄娘亲皆是我挚爱。你倘若擅动,我保证你将品尝到权柄日衰的煎熬与痛苦,并将十倍百倍奉还。”

“明妃?”慕北易的声音从殿后传来。

柳安然偏头望去,却见天子正从凰元宫的殿里出来,衣袖裹挟春风夹带夜色的微露。他走进了,才见柳安然,轻哂:“皇后也在。尔二人在此处说什么趣事?”

……“说姊妹情意,少时欢欣。”枕春偏不看柳安然,语出轻缓,笑语嫣然,只向慕北易迎去。

慕北易拉过枕春的手,捏在掌中十指柔软微凉,轻轻摩挲:“夜里露重。”

柳安然温柔如玉,面上一派贤德,瞳孔中映照着枕春与慕北易宛如一双璧人而立的模样,矮了矮身:“陛下要走?”

“嗯?”慕北易尚且有些微醺,涎眉在看枕春头上饰的一朵海棠。

冯唐跟在后头,佝身提示道:“陛下,今儿是十五。”

枕春抬头朝天上一看,皓白的月色灿烂如白日,果然是十五,心说真是巧了。却羞笑道:“是皇后娘娘与陛下琴瑟和鸣,正映着圆月中天。”她眼光含着柔情,一手勾着慕北易的衣袖,一手轻抻自个儿的衣裙,淡淡道,“臣妾羡艳不已。”

柳安然便上前来,嘴角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明妃是陛下的宠妾,也是羡煞旁人。”

枕春的指尖儿细细软软,从慕北易玄色丝绸的衣袖上滑落,退开一步去。她垂眉顺眼,埋着头,恭恭敬敬地说着:“臣妾今日还读着东坡先生的词,说是——斜抱天边月,轻弹水面冰。如此美月良夜,臣妾便不叨扰陛下与皇后娘娘了。”她盈盈一笑,“臣妾告退。”

柳安然心口磐石落地,柔声唤远处候着的煮酒:“送明妃出去。”

枕春向着慕北易顾盼一眼,眼中藏着波光粼粼,便低头退下了。

柳安然折转身来,心中蜜意满满,向着慕北易低声问道:“陛下可要歇了?”

慕北易负手沉吟:“你自去将宴上安排妥当,朕散散酒意,便且过来。”

“是。”柳安然颔首,自是情意绵绵地去了。

慕北易负手立了会儿,二月的风有些凉,他袖子一抖,从袖管里滑出一条满绣红浪纹案的赤色缎带,薰带着幽幽浅浅的香气。

那是枕春衣襟里的阔带,贴身紧缚在胸口袔子的那一条。方才举动之间,枕春暗自解下,顺势放入慕北易袖中的。

慕北易捉着这条红浪的阔带,眼睛几乎可以看见它紧缚着枕春胸口那抹胭脂色锦绸子绣袔,勒入软肉中的带着涔涔汗水的红痕。

正是——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无限事,许多情。

枕春进了绛河殿,扶上苏白的手。苏白引着她入了卧寝室,掌了灯要给枕春卸妆。枕春抬手止住,道:“不必了。”

“娘娘还不睡?”苏白问。

“待会儿,现在还不是卸妆的时候。”枕春坐在梳妆台前,取了剪子将烛火挑亮,用黛色补了补眉尾。

苏白怕她辛苦,劝道:“陛下已经歇了凰元宫,娘娘也不必多等。”

“柳皇后我是知晓的,她素来视三纲五常为人生之要义。”枕春面色淡然,“便是挽了陛下在凰元宫,也不过垂头埋脸从床尾爬上去的规矩。美名其曰:被脚逆爬而上,与帝交焉。此宫禁中祖宗之教法。”

依大魏国的祖宗家法,女子进御,是有一套男人立下的规矩的。譬如不得以背面天子、不得越天子肩头云云……

当朝天子反骨,一看也不是个按部就班遵循祖制的皇帝。平日多有放纵妄为时候,也多以威逼利诱而令行官言官们不敢造次。

慕北易一国之君再是了不起,她安枕春也算骑过了。

但柳安然豪门闺秀的教化规矩,十数年的女德训导。是很难改变的。

皇后如此严谨,也算是家国福祉,故而慕北易心中过味便是了,也不曾提过。

苏白见枕春如此说,既觉好笑,又要出言规劝:“娘娘仔细背上那祸水的名声。”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都是如此。”枕春打了个哈欠,唤苏白,“她敢提我家族安危为要挟,我便要她神魂不安,昼夜难眠。去将库房中的胡裙鹿靴寻出来,还有赏赐的裘皮子与箱底的马鞭。”

苏白听得糊里糊涂,疑惑道:“娘娘凡要察看什么,这会儿天色晚了,不如明日再看?何况,这些胡服鞭子都是狩猎时才配的物事,娘娘要看甚么?”

枕春打开妆奁,从里取出一盒深红的口脂,抹在唇上晕开,红得刺眼睛。她一壁染着,一壁道:“正是要狩猎呢。”她折了一张巴掌大的书信装在一个朴实无华的油纸封里,递给苏白,“送到并肩王府去,仔细耳目。”

苏白纳入袖中,失笑:“二月天里万物萌发,岂会出猎,这于理不合。”

“若不出去,下一步棋便落不了子。”枕春看着镜中的自己,妖冶却也陌生,叹息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春猎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咱们陛下由着性子也做过了。便,不少我这一次。”

子时的更声方响,慕北易的仪仗便到了绛河殿。

他没有一路的灯火,无声无息的便进来了。到底是十五日半夜从皇后宫中出来,转脚便要钻宠妃的被窝,这样的事情说来有些不合礼数。故而,冯唐也没有唱礼。

慕北易有些心急,撩袍跨过门栏,见绛河殿黑灯瞎火,只有苏白守在卧房门口守着一盏昏昏暗暗的灯火。灯火明明灭灭的,照着枕春卧房外头的帐子与帐子上绣的巫峡断水图。

“你家娘娘呢。”慕北易抻袖拨开苏白。

“娘娘就寝了。”苏白埋首回道。

慕北易轻啧一声,不耐烦道:“谎话。”他拂袖直便将门踹开了,自径往里去了。

冯唐忙不迭上前又将门掩回来,低头问苏白:“真就寝了?”

苏白摇摇头,奉了热茶招待冯唐。

冯唐饮茶就坐,低声笑道:“还是你们家娘娘呀,能把准陛下的脉。”

且说这头,慕北易进了枕春卧房,冲头便是一股子香。那也不是别的香,是宫中少备的聚仙香,因爇法复杂,大多不用的。这偶然一闻,先是丁香的淡,而后便是**的腻,嗅在喉腔之中燥热难耐。

满目的帷幔垂悬,昏暗的灯火好似一盘棋局。

“明妃。”慕北易唤她。

没有应答。

慕北易信手扯下面前的红帐,再唤:“十一娘。”

“罗带双垂画不成。殢人娇态最轻盈。”帷幔深处,传来枕春的声音,“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

慕北易循声向前。

“无限事,许多情。四弦丝竹苦丁宁。饶君拨尽相思调,待听梧桐叶落声。”枕春在烛火深处骤然抬眸,脉脉含情如招手,迎上慕北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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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易颔首,正是要应了。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恭贺月牙,道着:“皇后娘娘大喜、四皇子大喜、月婉仪大喜。”

“你素来口舌伶俐,本宫自幼不敌。”柳安然努力端正肩膀,抬起下颌,使得头上的凤冠稳重,“月牙是本宫手下出来的,本宫的确厌恶过她。可她如今得用,还诞下了四皇子。”

枕春讪讪:“是助娘娘登上后位的四皇子。”

“你应恨透了月牙,何以抬举她?”

月牙尚在思忖,见得枕春应和得这般干脆,只怕有诈,谦道:“嫔妾人微言轻,不敢称功。四皇子与皇后娘娘母子情深,便是阖宫的福气呢。”

月婉仪,当真讽刺极了。她没有封号,没有姓氏,以做宫女儿时候的名字便作称呼——月婉仪,上弦下弦的月,终归是不圆满的。

月牙到底是做了婉仪了。虽被枕春如此一说,没有那么体面,但到底是婉仪。便也起身谢了恩。她面上是滴水不漏的谦恭,看着枕春、看着慕北易、看着柳安然。最后眼神远远瞥见奶娘怀中笑容可爱的四皇子。

“皇后娘娘。”枕春不偏不避,清澈的眸光宛如冬日彻骨的冰,直直回看过去,“别来无恙。”

枕春道:“皇后娘娘抬举她,臣妾便唯娘娘马首是瞻了。月婉仪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这一路兜兜转转,回了娘娘身边,这还不是缘分?”

柳安然嘴唇张合一番,只淡淡道了一句:“明妃瞧着长变了,说话也变了。”

枕春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衣袖上精美的织纹,淡然一笑,道:“少时臣妾与皇后娘娘赴梢下宴,皇后娘娘爱穿青蓝,臣妾爱粉。如今皇后娘娘的青蓝越来越深,已经变作最贵气庄重的紫色;而嫔妾的粉,自然只能深做这俗艳的血红。”

歌舞再行,便更热闹起来。到了戌时三刻便残羹冷炙,众人纷纷告退。

枕春兜着手又站起身来,撇过曲意逢迎的胭脂香阵,便传了辇往凰元宫外头出去。她在庭院立了一会儿,酒气消减几分,正是要走。抬头一看,却见柳安然远远在廊下静静看着她。

“在我眼中,皇后娘娘你……”枕春冷笑一声,嘲道,“比之那鲁莽的荣德妃,都不如。”

“你……”

柳安然被枕春一看,竟觉得毛骨悚然。枕春就那么一身华衣地立在皓白的月下,肌肤宛如新雪,唇脂红若朱砂,与旧日无所变化。柳安然将衣裳合了合,用帕子掩唇,轻喊了一声:“明妃。”

“四皇子抓周宴席已毕,皇后娘娘不去陪伴四皇子,在此处瞧着臣妾做甚?”

终于跪下去行了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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