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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歌

第十二章 去外婆家(一)

由此看来,任何时候的娃们都会痴迷于各种游戏。

刚子、大成子他们那个阶段对于纸卡的迷恋,就像如今的网瘾儿童一样。

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大号叫田大刚的刚子,从小就有那种脑袋一热不计后果的禀性。

这回是他的爸爸,拿了一把割麦子用的镰刀,村前村后的追他。

说要砍死这个不争气的逆子,然后与他同归于尽。

幸亏一大帮村里的大爷大娘拦住了失去理性的父亲,苦口婆心的劝他,否则真不知道会出啥样的事情来。

这类小娃如果不是在游戏的道路上偏得太远,长大之后或许是个能干大事的主儿。

狗蛋偷鸡蛋的行为也暴露了,被他的妈妈差点捶死。

只有同党大成子侥幸逃脱,没有被父母追究。

弟弟旺子满月酒后,妈妈卫兰准备在恢复出工之前回一趟娘家。

爸爸接奶奶来家临时照应,妈妈才有了几天难得清闲的日子。

放在平时一大摊的家务,猪羊鸡鹅、菜园自留地、出工干活、还有大成子这个小娃。

妈妈全年忙活的陀罗一样,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只会在正月间抽出一天的空来,走娘家拜新年。

所以大成子的印象中,去卫庄的外婆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王家大庄距离卫庄有十五里路,沿着新河的大堤,一直走到与青山相连的地方就到了。

在那个没有自行车、汽车的年代,全靠两只脚走路。

这条漫长的河堤,不止一次出现在大成子童年的噩梦里。

经过一条条冲畈,一个个村落,怎么也走不到头。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每年一次长途远行的历练,那回前往飞机场的苦难行军,大成子才能最终坚持了下来。

妈妈难得一身的新衣,用竹篓背着小儿旺子,手里提了一个装着土产礼物的竹篮,大成子跟在她的身后。

娘三踏着晚秋的晨辉,走在了波光粼粼的河岸边上。

“卫兰嫂子!今天打扮这么俊,回娘家那!”

“卫兰!世川怎么没跟你一道?一个人提那么多的东西走远路能行吗?”

“大成子!你那大肚皮,别把你老娘家吃穷啦!哈哈哈!”

沿途田地里的社员都认识妈妈,不时有熟人和他们打着招呼。

“去姥姥家!成子叔!看女人眼馋就赶紧找房媳妇吧!黄花大闺女打扮起来,那才叫俊呢!哈哈哈!”

“世川不上工我们娘三吃啥啊?三婶!我们走了!你忙吧!”

“成子姥姥家吃不穷!庄后面有一座大青山呢!”

妈妈卫兰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日子,跟路边的叔婶大娘们开心的搭讪着,玩笑着。

全是善意的祝福,其中还有一些酸楚的羡慕。

那个年代的艳阳天里,对于已经出嫁的妇女们来说,走娘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没想到平日老黄牛一般忙活的妈妈,原来也是个爱说笑的年轻人。

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那个时候妈妈卫兰刚过二十四岁,可能还是个正在上大学享受生活的标准青年。

可勤劳的妈妈,已是有着十年出工经历的老社员了。

她们那代人生活的艰辛,是今天的青少年们无法想象的。

妈妈身板挺直,尽管背上手上都有负重,仍然行走如风步履轻盈,一点不像坐月子的病人。

在大成子的眼里,那时的妈妈英姿勃发,很像露天电影里的女民兵或是女游击队长。

“儿子!快点跟上!看见大青山了!”

她不时回头,招呼跟在身后的大儿,还会腾出手来拉着长子走上一程。

大青山的卫庄就是成子的姥姥家,也是妈妈卫兰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她在那儿摘过满身是刺的板栗,捡过松塔、蘑菇,打过烧饭的柴草。

大青山的旁边,在5、60年代有过一个省文教系统的劳教农场。

大成子老爹,“右派”分子王守仁,57至61年间,在那儿劳教过五年。

据老爹回忆,“三年困难”时期,劳改农场的日子比外边好过多了。

他们每个月有8元的生活补贴,农场里年年丰收,并没有外边的自然灾害,所以填饱肚子不是难事。

卫庄离农场不远,大成子的姥爷经常去农场拉零工,找点粗糠山芋之内的口粮,得到过成子老爹的接济,一来二去就成了患难知己。

后来奶奶带着童年时候的爸爸王世川来农场探监,住在妈妈的家里,两家的娃娃亲就这样订下了。

爸爸每次回忆这段往事,都充满了苦涩的甜蜜。

他说没有结婚前的每个春天,他都会来大青山的卫庄,进山去采割一种编草鞋的呼啦草。

据说这种草柔软结实、耐潮耐磨,是编制草鞋的上好原料。

每次都是妈妈领他上山的,还带他去附近的部队驻地看露天电影,去看驻军医院的女兵们打篮球。

如果爸爸和妈妈没有成婚之前也有爱情的话,那就是爱情了吧。

纯纯的、艳艳的,就像春天里满山盛开的映山红一样。

“妈!我走不动了!歇一会吧!”

去外婆家的路程才走了一半,大成子就已到了强弩之末,两个胯骨酸疼的蚂蚁叮咬一样。

那个时候的农村娃们是没有补钙这个概念的,生长痛最常见的表现就是胯骨疼痛,王家成至今想来都会龇牙。

都说生孩子、痛风是十级痛,娃时的生长痛简直就是童年的一次次噩梦。

也许去外婆家路程太远的缘故,每次到了姥姥家后都会犯上一次,呼天喊地也是无济于事。

那个时候农村小娃们的生长痛,有一个治疗的土法子,就是找个属虎的老人来帮助按摩一下。

大成子姥爷正好属虎,所以每次生长痛发作,都是由他老人家来主治的。

说来也奇怪,经过姥爷一通推拉捏压之后,疼痛感还真是减轻了许多。

不知道是老爷的属相把疼魔治住了,还是按摩起的作用。

“走不动也要走!过来!快点!”

妈妈的暴脾气又回来了,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厉声的吆喝大成子。

那个时候真是不知道体谅妈妈啊!

背后背着弟弟,右手提着几十斤的篮子,左手还得拖着走不动的懒娃。

“妈!我真走不动了!我腿疼!”

大成子拉着妈妈,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的左手上。

“看到了吧!走到前面那个大树荫下,我们歇会,妈给你挖鸡爪爪吃!”

当小娃去外婆家走不动路的时候,那时的妈妈们都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余下的路途分成若干个小段。

大树荫下、小桥边上、某某村庄,分段歇息。

这样有了明确的目标,就能激起娃们的兴趣和勇气,一眼望不到头的前方也就不再那么可怕了。

如果再以鸡蛋或者零食鼓励,效果会更好。

妈妈的话果然起了作用,大成子感觉腿也不怎么疼了,丢下妈妈的手就独个向前跑去。

卫兰妈妈没有食言,大树荫下给小旺换好尿片,喂了口奶,又拖着大成子在河边清洗了一下。

然后她从篮子里拿出了平时打猪草的铁铲,满河沿寻找起大儿所要的鸡爪爪来。

鸡爪爪是一种木薯类的野菜,也是过去江淮乡村儿童春夏时节最常见的零食。

田埂地头山包上,到处都是。

鸡爪爪的茎块长在地下,挖出来后剥去外皮,会露出奶白色的果肉,味道像刚出土的红芋。

《白鹿原》中鹿子霖临死之前在草丛中掏挖的羊奶奶,估计就是这种野味,只在叫法上有所不同。

陕西关中的黄土塬上,它叫羊奶奶。

而三千里外的江淮乡村,它又叫鸡爪爪。

曾几何时,这种野薯或许是大地母亲赐给穷苦人家度过荒春的口粮吧,所以它才会那么无边无际的生长。

如今的人们早已衣食无忧,家乡的田野上,这种叫做鸡爪爪的野菜,却如功成身退一般,已经很难寻着了。

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刚子把教科书全撕下来叠纸卡了。

由于扇纸卡的技术不行,加之中毒太深,这么一撕就停不下手来。

所以刚子的小学生活暂时告一段落,真的去了生产队的牛棚,干起了收拾牛粪的放牛营生。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

那时候可没有淘宝、当当,教材丢失就没法补了。

学校老师的来访,把刚子的老底全揭了出来,也陷他于万劫不复之中。

语文书的纸用光了,就撕数学教材。

进入东方红小学两个月后,教室的板凳还没有坐热,他那鼓囊囊的蓝布包里,只剩下几十个还未输完的纸卡了。

真不知道他拿啥来教他们的,估计所教的“大小多少”之类,不是错字就是别字,或者干脆就是鬼画符,不是文字。

但这些老师不了解刚子家的状况,和他那已被生活压迫的心理变态的父母。

书念没了还念啥书啊,干脆收拾收拾滚回来吧。

生产队牛倌田爷那儿,正好缺个接他班的小放牛。

据说那年期中考试,油坊生产队的田大刚同学,光荣的吃了两个鸭蛋,语文和数学的成绩全为零分。

而这期间,这个“鸭蛋”先生还私下做了成子他们半个多月的启蒙老师。

撕课本叠纸卡,和今天偷用父母的银行卡给网游充值异曲同工,不是一般的顽劣小娃能做出来的。

得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行,明知后果严重,也能一意孤行。

也难怪成子他们学不会了,吃“鸭蛋”的小老师原来是个南郭先生。

老师上门家访的目的是发现了孩子的问题,要求家长多督导督导,另外要解决孩子教材的事情。

上课没有课本,对于刚入学的儿童来说,学习就是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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