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山雨欲来
正要抬手送客，沈北峰忽然又瞥见手中那银制花蝶头饰，抬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不知大师来我麒麟宗，有何见教？”
“这个，相信宗主大人应该见过吧？”眼观恶指了指沈北峰手中的花蝶头饰。
内院却陷入了长时间的冰清水冷中。
血玉尊者的陨落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
沈北峰坐在议事大堂的主座上，出神地望着房顶。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有好几个月了。身为麒麟宗主，他一直在想着法子让一蹶不振的宗门再次焕发起生机来。
“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重伤逃窜，现躲于白衣城中。”
“这是你们干的？”
眼观恶微笑点头，扯着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听闻宗主与她嫌隙不小。前些日子此女夜闯麒麟宗，不仅令尔等威风扫地，还斩了你们的镇宗神兽黑爪血麒麟，害得你们失了根基，变成如今这幅惨淡模样。”
旧事重提，便好比将沈北峰脱光了拉到烈日下鞭打，他的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此乃我麒麟宗与她的事，同你们又有何干？”
“哦！沈宗主，我并无恶意。”眼观恶摊开双手，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只是觉得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与其在这里相互猜忌耻笑，倒不如来谈一谈合作的问题更好吧。”
“合作？怎么合作？”沈北峰此刻极度压抑，他走到主座前坐下来，翘起大腿。他倒想听听这个黑轮妖僧想如何同他合作。
“首先，我问你，对于她，你是什么态度？”眼观恶站在那儿，他的身上一直散发着股恶心的味道，令身旁的沈乔生极度不适。
那股味道，就像是死了三四天的臭老鼠。
“姚烟萝，我想让她死！”沈北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们可以帮你。”眼观恶眼中透着阴邪的光芒，“前提是，你要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笑话！”沈北峰不屑地笑着，他仰起头来，用俯视的眼光看着眼观恶，“我麒麟宗，哪怕是人才凋敝，哪怕是走得只剩我一人，哪怕荒败于山野，都不会加入你们这等祸国邪教去！”
眼观恶摇头苦笑：“沈宗主，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凡事还是不要走极端的好.......”
“莫要说了！”沈北峰大袖一挥打断了眼观恶的话，“此事无需考虑，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乔生，送客！”
*********************************************************************************************
徐凤阶站在城楼之上，他眺望着掩映在蒙蒙细雨中的城北郊外，若有所思。
作为白衣城的父母官，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他得肩负起这一城百姓的安危。
最新的消息来自摇花客栈的掌柜姚烟萝，东南三城撤走的四万余北国大军，正日夜兼程地朝白衣城而来。
他毫不怀疑消息的可靠性，因为这已经不是姚烟萝第一次帮他渡过类似的难关了。
这小小的摇花客栈里隐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势力，徐凤阶探不清她们的虚实，但却蒙她们多次照顾。
不论是荡匪寇、御外敌还是惩奸邪，徐凤阶都少不得要仰仗麒麟宗与摇花客栈。在任几年，有他们，徐凤阶不知省了多少心。
此时，一名将士走到徐凤阶身后，弯身行礼。
“大人，各城垛的将士们已经就位。全城军士加上新入伍的兵丁共八千八百六十五人，全部进入战备状态。”
“派出去的斥候可有侦测到敌军动向？”
“有！敌军正从东北面直扑而来，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就会来到城下。”
“人数。”
“约三四万人。”
“领军者谁？”
“北国大将黎九戈，还有........还有一名僧人。”
“僧人？何种长相？”
“肤红如枣，长发披肩，无眉无瞳，面如恶刹。”
“肤红如枣，无眉无瞳.......”徐凤阶轻抚着胡须，脸色慢慢变得凝重了，“难道是他......”
“下一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给三关的信号发了吗？”
“烽烟已点起，传书信鸽已放飞，求援的士兵也已经启程，三关的人马应该很快就能赶来。”
“嗯。你找个人去摇花客栈探望一下姚掌柜。如果她方便的话，请她来府衙见我一面。”
“是！”
徐凤阶又巡视了一番，城门处的各项守城工事都已准备就绪，火盆、落石、滚木、壕沟、据马刺等统统都安排上了。
他稍微定了定心。
回望城内，白衣城的百姓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危机，变得深居简出了。
此时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这时，忽见一名衙役与街道拐角处匆忙奔来，极速的奔跑让他喘得如同一只老黄狗。
“禀......禀大人，麒麟宗沈宗主求见。”
“哦？老沈。他在哪儿？”
“回大人，他在府衙。”
徐凤阶匆忙赶回府衙，回到的时候，麒麟宗主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见徐凤阶回来，沈北峰连忙起身相迎。
“沈宗主，好久不见啦！”徐凤阶满面笑容，热情走上前来，拱手道，“算一算，得有小半年没见到你啦。”
“哈哈，徐大人近来可还好啊？”沈北峰亦回以拱手礼。
“多谢挂心，近来甚好。”
徐凤阶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朝旁边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去给沈宗主换一杯新茶上来。”
家仆应了一声，拿着茶杯下去了。
“实不相瞒，沈某此次来拜访大人，是有要事相商。”沈北峰开门见山。
“哦？有何要事，居然得劳动沈宗主的大驾？”
“今日早间有一北国妖人上虎冢山欲劝我麒麟宗归顺北国魔教黑轮，被我严词拒绝。那妖人似有意要对付白衣城及姚掌柜，被我拒绝后放下狠话愤愤而走。我料想其贼心不死，怕会有其他的动作。”
“北国妖人！”徐凤阶背后一凉。
不是说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才会到吗？怎会这么快？
“他有带人吗？”
“仅一人。”沈北峰接过了家丁递上来的新茶，他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小饮一口，“来人是黑轮教的四大尊者之一，广视尊者——眼观恶。”
“这么说，他应是先于北国大军而来的。”徐凤阶点头道。
“北国大军？什么北国大军？”沈北峰微微皱眉。
“围攻东南三城的几万北国军队正朝咱们这儿来了。”
“什么！”沈北峰猛地站了起来，“城中守军可还够用？”
对于沈北峰的反应徐凤阶十分感动，可以见得他对白衣城的关心不下于自己。
“八千余守军，要拖住他们一阵应是没问题的。就看三关的将士们什么时候来援了。”
“不行，八千人还是不太保险！我等会立刻传信本宗两位大长老，今日内将全宗弟子遣入白衣城，共赴国难！”
“如此，本官且代表白衣城数十万百姓，谢过沈宗主的大义。”
“大人休说此言，国难当头，沈某岂敢惜身！”
徐凤阶欣慰地点着头，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据前方斥候来报，率军前来的不仅有北国大将黎九戈，还有个肤红如枣，无眉无瞳的僧人。”
“肤红如枣、无眉无瞳......是持刃尊者——手执杀！”
沈北峰的脸沉了下来：“黑轮两大尊者现身，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徐凤阶茫然地摇了摇头。
“此事非同小可，沈某认为有必要再加固城防。”沈北峰郑重道。
“对，本官正有此意。”
大堂外边是演武场，这个点正是内门弟子演武切磋的时候。本是一日中最具生气活力的早晨，沈北峰听到的却是一声两声有气无力的敷衍。
这让他更烦躁了。
“吾乃黑轮渡世明王座下广视尊者，法号‘眼观恶’。”来人单手立起，微微欠身。
“眼观恶？黑轮教的人？”沈北峰心中大惊。若是让人知道他接待了北国魔教黑轮的人，怕是会引起众怒。
一个看起来已有而立之年的僧人，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黑色镶金纹的袈裟，手中捧着的是硕大的紫金钵，右手腕处戴一串珠，细看之下，念珠竟全都雕成了小小的骷髅头。
虎冢山上，血玉尊者殿前依旧人流涌动，热闹不减从前。
这时，沈乔生恰好踏进门来。
“何事？”沈北峰不耐地问。
沈北峰接过东西来，仔细一看，原是一花蝶头饰。银制的头饰闪烁着冷冽的光，上面似乎还沾了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的血迹。
来人脸上没有一般僧人的那种恬淡安然，而是给人一种阴郁、凶戾之感。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一对瞳孔竟是诡异的紫红色，在他的眼眶周围用黑色的涂料规整地涂了一圈，这让他看起来更加阴郁，更加渗人了。
“贵客莅临，有失远迎，大师莫怪。”沈北峰起身相迎，“不知大师法号？”
“僧侣？”沈北峰皱眉道，“我们什么时候同僧侣搭上关系了？”
沈乔生摊开右手，递上来一样银光闪闪的物事：“他说您见到了这个，自然会接见他的。”
“嗯，见过。”
“宗主可知这是谁的头饰？”
这个头饰沈北峰很有印象，他忙抬起头来对沈乔生道：“把外院那位师父请进来！”
沈乔生应了声便匆忙出去了，不多时，他便领了个人回来。
“这......”沈乔生惊诧于师父的烦躁神色，但一想到麒麟宗的近况，便很快反应过来，他微微欠身，道，“师父，血玉尊者殿前有一僧侣求见，说是有大事找师父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