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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未成年

第1章 释放

“您……您在说什么?”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全然愣住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被判处了终身监禁,除非死亡,否则永远也无法离开土伦监狱。

监狱长哈哈大笑,肩膀在笑声中抽搐,细小的蓝眼睛满意地欣赏着我的惊讶和怀疑。

重获自由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倒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无声地大哭。

“阿尔伯特少爷……”在哭泣的间隙,我呢喃着这个无法忘却的名字。

桌上的鱼油灯散发出腥臭,摇晃的火苗将光明和阴影均分给随意摊放的羊皮纸、墨水瓶、鹅毛笔和坩埚。

我被释放了,我要从这里出去了。十一年来不敢幻想过的事情竟然这样轻易地发生了,简直像是一场梦。我害怕得不敢呼吸或者说话,唯恐一张口就将这个太过瑰丽的梦境吹跑了。

直到踏出土伦监狱的那一刻,看守在我身后锁上铁门,阳光明媚地扑面而来,清新的风微微拂过我的肌肤,这一切才变得真实起来。

我自由了。

重获自由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倒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无声地大哭。

“阿尔伯特少爷……”在哭泣的间隙,我呢喃着这个无法忘却的名字。

回忆是一面落满尘埃的天鹅绒幕布,我站在幕布后,无声地瞭望命运开始的那一幕。

那年我十四岁,奶奶的过世使得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在她的葬礼上,我听到人们在讨论今后对我的安排,孤儿院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当时年纪还小的我本能地害怕着那个地方,恐惧的种子埋在胸口中,迅速抽枝发芽,最终长出鲁莽的果实——我决心逃离故乡泊夫蓝。

于是,我把坩埚和巫典小心地收进行李箱,穿上最受女巫们欢迎的黑色塔夫绸鲸骨撑长裙,义无反顾地坐上了一艘远洋客船,漂洋过海来到了迷雾岛。

异乡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富有浪漫气息,这个国度的人们从几百年前起就对女巫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偏见。我必须小心翼翼地掩饰身份,伪装成一个为了寻找珍稀草药而四处游历的药剂师学徒。

但,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游历到一个名叫依云的小镇时,我的身份最终还是暴露了。

那天,我在依云镇外的森林里采集草药,意外地救下了一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小男孩。他的伤势太严重,单单依靠草药无法挽救他的生命,我不得不在他昏迷的时候打开巫典,找到了一条对疗伤大有好处的巫术。我对巫术的念诵和使用实在太蹩脚,足足试验了三次才成功。在这段时间里,小男孩苏醒了过来,并且发现了我极力想要隐瞒的秘密。

他向随之赶来找寻他的大人们告了密,于是,在那个漆黑寒冷的夜晚,我奔跑在森林之中,企图逃开那些追捕我的人们。

慌不择路之下,我冲进了一条林间车道,脚步跄踉,恰好一头栽倒在了一辆疾驶而来的四轮马车前。

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在骏马受惊的嘶鸣声和车夫的咒骂声中,我听到有人在车厢里问:“出了什么事情?”

低低的少年的声线,却将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马车后跳下一个制服华丽的仆人,他恭敬地打开车门,拉下踏脚板,然后退开一步等候在一旁。

马车前悬挂的铸铁风灯洒下金色的光,细细的浮尘在光之瀑布中飞舞,沾染上了金子的颜色,仿佛那些古老华丽的油画,以掺入了金粉的颜料在画布上作画,一笔笔勾勒出一个颀长优美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高贵英俊,似乎周身都在发光,但他凛冽的目光却穿透了光晕,令寒意侵染上我的脊骨。

我伏倒在地,虚弱地向他求救。“请救救我,有人正在追赶我。”

我以我不多的人生经历得出轻率的结论,理所当然地认为任何人都会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伸出援手。

然而,少年琥珀色的眼睛冷淡地审视着我,那张英俊到极点的脸孔上突然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微笑。

“对不起,小姐。”他的语气彬彬有礼,眼神中却充满了厌恶,“我不认为我有这个义务。”

他回身对车夫做了一个绕行的手势,直接将我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阿尔伯特。”当少年的双足踩上马车踏板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少女的声音从车厢中传了出来,“她很可怜,救救她吧。”

少年脸上的线条在顷刻间变得柔和了。“我们并不认识她,没有任何必要去救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更何况,这很有可能是骗子或者强盗布下的圈套,而我必须优先考虑你的安全,玛格丽特。”

“我相信事情不会那么糟糕。”从车厢中伸出一只戴着及肘蕾丝手套的小手,轻轻地攀住了少年的胳膊。“阿尔伯特,救救她,就当是为了我。”

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他执起那只小手,轻吻她的手背。“为了你……玛格丽特,我怎么可能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他的声线渐渐低落,说到最后一句温柔得近乎呢喃,一朵深情的火花从眼角迸发,还来不及收敛就转头面对了我。

“来。”他遥遥伸出手,恍如神祇。

火花在他眼角眉梢绽放到最灿烂,我轻易就被刹那的绚丽摄去了心神。

谁都不知道,我将这不属于我的温情一刻偷偷藏于心间十多年,用一种卑微的心情缅怀和瞻仰。

它陪伴我度过了土伦监狱的每一个夜晚,让我不至于在孤独和绝望中发疯。

阿尔伯特——

他的名字缱绻地从滚烫的唇上滑落,带着一种虔诚的意味。

我从潮湿剥落的墙角捡起一块石灰石,缓慢而郑重地在墙面上画下一道痕迹。退后一步,借着昏暗的灯火,我凝视着满满一墙的石灰记号。

尽管不缺乏纸笔,但是我还是喜欢用这种传统的方法记录时间。

一时之间,我有些不明所以。

“你被释放了。”他在办公桌后站起身,对着我微微点头,“收拾下行李吧,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并没有很惊讶,我猜想也许是监狱长要我为某位重病的囚犯配制草药或者他又对炼金术燃起了兴趣。

我自由了。

每天刻下一道痕迹,我用了四千零五天画满这面墙。

整整十一年,我已经在这座不见天日的监狱里度过十一个年头了。

这十一年来,每天的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看守都会给我送来午饭和晚饭。双日是发酸的鱼汤和黑面包,单日是燕麦粥和没有煮熟的土豆,遇到每年国王陛下生日和丰收节则会加送一块培根或者半块火腿。

事实上,在我入狱的十一年中受到的苛酷待遇并不多,尽管这座位于王国边陲的土伦监狱是以虐待囚犯闻名的。这要得益于我微薄的草药知识和土伦监狱简陋的医疗条件,监狱长命令我为囚犯们看病并相应地给我些许报酬,我牢房中的墨水和书籍就是这样得来的,同行而至的还有看守们的善待和囚犯们的尊敬。

然而,当我走进监狱长的办公室后,迎接我的却是监狱长不同往日的欢悦笑脸。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亲爱的女巫小姐。”

我厌恶地揪紧了领口,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被关进这座监狱的第一天,看守在我身上烙下这个代表耻辱的烙印,那种疼痛即使隔开十一年也无法淡忘。

幽暗的甬道里,准时响起看守的脚步声。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神灵在上,奇迹真的发生了。国王陛下为了庆祝他的五十岁生日决定赦免一百名犯人,而你,恰好是这一百名幸运者之一。”

有那么一刻,我无法呼吸,他的笑声在耳边越来越远。

可是今天,他两手空空。

“女巫小姐,”在钥匙一阵乱响后,他打开牢门,“监狱长要见你。”

囚衣在日复一日的清洗中变得褪色和宽大,从领口中可以轻易地看到肩膀上那个黑色的六芒星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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