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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未成年

第17章 真相5

和之前的每一个早晨一样,我先做好早饭摆放在书房里,然后再去楼下取来了报纸和信件。

和每个雾都市民一样,拿到报纸的第一时间,我首先挑出《雾霭河报》,扫了一眼头版。

一张火光冲天的照片占据了正中位置,标题是——《拉斐特伯爵府昨夜遭遇大火,百年名宅毁于一旦》。

醉酒后的情感分外脆弱,泪腺突然崩溃了,我将脸孔埋在手掌中,嚎啕大哭。

“加西亚,那些我不想要啊,伯爵夫人的身份,禁咒女巫的能力之类的,我统统不想要。你不会明白的,那种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脑袋突然被揽到了一个怀抱中,谁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上一次被人像个孩子一样抚慰着好像是在奶奶过世之前了,怀念和安心让崩溃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

这么说,我昨晚在雾霭河畔看到的火警就是吞噬伯爵府的那场火灾。

脑子里一团乱麻,我蹲下身捡拾信件,其中一封掉在大门旁的衣架下,直起腰的时候视线瞥过衣架上加西亚昨晚脱下的深棕色大衣,衣服的下摆上沾着一片脏东西。

轻轻地拈起来端详,原来那是一片黑色的灰烬。

“黛西?”加西亚站在起居室的窗边,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晨衣。看起来他刚刚洗过澡,晶莹的水珠从金发上一颗颗滚落下来。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划过,落在我手中的《雾霭河报》上,露出一个微微恍然的表情。

“拉斐特伯爵府昨晚起火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你昨天去过那里吗?”握紧了那片灰烬,我问道。

“是的。”

“为什么?”我没有克制质疑的口吻。从玫瑰大剧院回到公寓的路线并不经过拉斐特伯爵府。

他静静地看着我,背光的脸颊上倏然划过些什么,接着一个自嘲的笑绵长地自唇角漾起,眼睛里却是一片凝固的绿色,像是冬日里被霜色染过的忍冬的绿叶。

“我以为,当时你在那里。”他说。

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但是名为怀疑的巨大的鸿沟横亘在面前,临渊相望的两个人静对无语。

“我……”我低下头,不去看他,“想去那里看看。”

他没有劝阻,大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走下楼梯的时候,昨晚舞台上的最后一幕划过眼前,英俊的伯爵将匕首送入女孩的胸口,他用加西亚的声音说着残酷的台词,演员的演技实在太精湛,那一刻,我分不清那邪恶地笑着的人到底是剧中的人物还是加西亚。

作为当红的演员,演戏已经成为本能,贯穿舞台和生活。

那出被改编的戏真的出自安德烈先生的手笔吗?里面有些细节本该只有我和他才知道。

化装舞会上将我推下台阶的人到底是谁?阿尔伯特少爷不承认那是他做的,他是一个骄傲到不会去撒谎的人,那么那个人会不会……

还有他手臂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那些夜半的悄然外出又是为了什么?

当沉浸在全然的信任之中时,这些疑问全被埋藏在心底,我总是刻意地回避思考,一旦有了微小的突破口,那些潜伏的怀疑就全体蜂拥而出。

我倏然停住脚步,朝楼梯上望了一眼,随即像是恐惧着阴影里隐藏的秘密似的慌忙走出楼道。

拉斐特伯爵府的废墟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到处都是忙碌的警察。

我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感觉这里的气氛紧张得有些过头,不像是一般的火灾后的情景。

人群中,相识的人们相互攀谈,左一句右一句,将昨夜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纵火?”

“不止,我听说是入室抢劫,然后才纵火。”

“所有的痕迹都被大火烧尽了,警方现在也很头痛,事主又是一位伯爵,舆论压力非常大。”

“这个是昨天的新闻了,今天的最新进展听说了吗?”

“什么?”

“清理废墟的时候,从花园里挖出了四具尸骨,警察现在正在询问拉斐特伯爵。”

只有四具尸骨吗?地窖里那具呢?难道说被她逃掉了。

废墟旁还有一些穿着拉斐特伯爵府制服的仆人穿梭,有些是来配合警察工作的,有些是来处理善后事宜的,其中一个人眼尖,看到了我。

“黛西。”

我慌忙裹紧了披肩,闪躲开去。

无法解释为什么,也许是缘于心底的一丝犹疑或者了然。

沿着废墟旁边的小巷子匆忙行走,有一段围墙被大火烧塌了,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矮下身钻了进去。运气真是好,这段围墙旁并没有警察,也看不到仆人,我踩着烧焦的土地小心翼翼地行走,很快来到了主宅的侧翼旁。

到了这里,偶尔有几个警察经过也只是以为我是伯爵派来善后的女仆之一,匆匆觑了我几眼就放行了。

侧翼的情况比主宅要好,外表虽然烧焦了,但还勉强维持着灾前的模样伫立在原地。

我穿过一个塌陷的墙洞跳进侧翼,发现木质的楼梯已经塌了,将原来地窖的入口掩埋得死死的。

那具骷髅逃出来了吗?还是被废墟压在了底下?

我用力地搬开焦木和石块,地窖的一角隐隐出现在底下,阴风簌簌吹过我的头发,一个怨毒的声音借着风力传进耳内。

“太晚了,平衡被打破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失控了。”

我本来以为声音是从地窖内传来的,但是回身四顾,这幢千疮百孔的建筑物中,每一块砖头,每一个罅隙中都飘荡着这段话语,回音嗡嗡作响。

我惊出一身冷汗,呆立了半晌,突然狂奔了出去。刚刚踏出侧翼,那幢刚熬过了火灾的建筑物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我低声抽泣着,双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加西亚,你知道吗?十一年前,我无意间使用过禁咒女巫的力量,当时我并不知道这种力量的可怕之处,单纯地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而高兴。他真的是可爱极了,我把他藏在衣橱里,谁都不知道,直到那天晚上为止……”

打开窗户,阳光和晨风吹进房间,轻拂心旌。

不要辜负那个人的好意,开始认真工作吧,面对着熙熙攘攘的街景,我心里这么想。

壁炉的火焰毕剥作响,暖意融融,但是比火焰更温暖的是一双凝望着我的翡翠色的眼睛。

神经有些麻痹了,我对着那堆碎碴呆呆看了一会儿,口中喃喃着。“对的,就这样被我丢掉了,我不想要,完全不想要。”

我直起身,用通红的眼睛凝视着他。“黑暗骑士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他跨越了整个海峡来到迷雾岛,向我宣布我所犯下的罪孽,要求我毁灭魂晶,否则就摧毁我的灵魂。我吓坏了,当时我只有十四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然后呢?”加西亚镇定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一点杂质也没有。

“冷静些,黛西,那只是一枚魂晶,并不是真正的人。”

我开始做起了诡异而美好的梦,在梦中,有那么一个人深情地守护着我,他弯下腰,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蝴蝶翅膀一样轻忽掠过的吻,却甜美到让我心颤。

醒过来的时候,胸口还残留着美梦的痕迹。

我揉着太阳穴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旧时的卧室里,身上妥帖地盖着被子。原来这就是被人照顾的感觉,握着被角,我愣愣地想。

魂晶毁灭以后,黑暗骑士遵守了承诺,没有伤害我,回泊夫蓝去了,而我坐在那条被我扼杀的生命旁边忏悔,直到被拉斐特家的女仆发现。失去魂晶的人偶看上去像一具死尸,连流淌的鲜血都和一般人无异,惊恐万分的女仆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拉斐特家拘捕了我,不久以后依云法院就以一级谋杀的罪名判处我终身监禁,服刑的地方就是土伦监狱。

“在土伦监狱的十一年,我每天晚上都祈祷黑暗君王能原谅我犯下的罪行,祈祷那个孩子原谅我当时的软弱。我为十四岁那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但是,我没有想到直到今天还有人想要我重新将那年的事情再做一遍,不,绝不,我发过誓,绝对不再使用禁咒女巫的力量。”

信件从手中纷乱地落下,我顾不得捡拾,一目十行阅读报道的正文。

那场大火从昨夜十点钟左右烧起,起因不明,十二点半被扑灭,整座拉斐特伯爵府付之一炬,幸好并没有人员伤亡,拉斐特伯爵和仆役们在今天凌晨入住不远处的四季饭店,警察正在紧张地调查火灾原因。

疲倦和酒精的力量同时发挥作用,我快睁不开眼了,竭尽最后的力量说道:“我也曾经这样安慰过自己,但是,你看到过他微笑的样子吗,你听到过他唤我名字时的声音吗,要是你看到过听到过,就绝对不会怀疑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我一直不能宽恕自己,因为一时的贪欲而创造了他,又因为一时的软弱而扼杀了他。”

唇舌僵硬,身体渐渐瘫软,我抵挡不住烈酒的力量,伏倒在沙发上陷入了浅眠。

我盯着深棕色樱桃木护壁上的一个污点,牙齿在惊心动魄的回忆中剧烈打颤。“然后,我屈服了,我亲手毁去了魂晶,我亲手扼杀了那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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