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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未成年

第20章 背叛3

还未等我明白过来,一句“晚安”轻飘飘地落下,那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了甬道里。

你是要我……离开你吗?

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一下,悲哀的感觉已经远去,现在的我非常平静,平静到胸膛中空空如也,连心脏都像死去了一样无法再跳动一下。

信任早已破碎,连两人之间的空气中都浮动着不可信的气息。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很清楚了,我愚蠢地相信着加西亚,将伯爵府的情况写信告诉他,让玫瑰神秘会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那么,那个时候他一再地告诉我会将我救出伯爵府,也是演戏的一部分吗?还是内心有愧的补救呢?

将空荡荡的行李箱提到大门口,我看到门边的桃花心木涂金半圆形边桌上压了一封信,下面放了厚厚一叠钱。

我拿起了信,这里面都写了什么呢?一片谎言还是道歉的话?

我突然害怕读过信了以后却无法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字,那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情。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拆开信,直接将它丢进了垃圾篓。

再次拎起行李箱,右手都扣在了门把手上,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拧开门。

这一次离别就是永远了吧,让我再看一次这幢公寓,将它的样子永远刻画在心里吧。

我将每一扇门都打开了,手指抚过每一样家具,仿佛这样就可以带走这里的气息。

最后,是加西亚的卧室,这一次,他没有锁门。

那里还是原来的模样,我坐在床边,看着枕头上残留的浅浅压痕,突然之间,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恨他?只要用恨意覆盖了其他的妄想,那么至少可以让淌血的伤口稍微平复一点吧。

我站起身,正要离去,突然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皇家百科全书》,这是加西亚最喜爱的书籍之一,我经常看到他捧着阅读,不时出神。

我拿起了那本书,随手翻开,一片纸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弯腰捡了起来,随意瞥了一眼,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张素描,上面画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撑着花边小阳伞,披着及腰的卷发,将背影留给作画的人。

画像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送给加西亚。ps:请不要恨我。”

这行字的下面又添上了一句,好像是临时起意,字迹有些潦草。“当然,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恨我。”

多么自负的语气,那是坚信自己被深深爱着的人才能说出口的张狂的话语。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我攥着那幅素描,身体滑落到了地上,肩膀擦到了床边那面冰凉的穿衣镜,我侧过头,看到一张泪痕斑驳的脸。

那是谁的脸,又是为了谁,竟会如此悲伤?

我将额头抵在镜子上,面对着镜子里的影像,哭得撕心裂肺。

镜子的内外,双份的眼泪,这是我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件纪念物。

仿佛将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到最后眼角再也无法涌出一滴泪水,我将素描夹回原来的地方,起身离开。

走到大门边,犹豫了一下,我从垃圾篓里捡出那封信,将它塞到口袋里,然后决绝地走出了大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切断在了身后。

再见了,加西亚。

脚夫将我的行李丢上公共马车的车厢顶上,用绳子牢牢扎好。

“小姐,可以启程了。”驿站的车夫帮我拉开车门。

“谢谢。”我拢起裙子坐进了车厢,这辆公共马车的目的地是依云镇,除了那里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能让我落脚。

我的旅伴们都已经到齐了,坐在对面的两位绅士一位正在阅读《赛马周报》,另一位则百无聊赖地挫指甲,和我坐在同一端的是一对母子,孩子吵个不停,让我心烦意乱。

或者应该说从离开加西亚的公寓开始,我就觉得心烦意乱,老是觉得人群中有几双监视的眼睛。

是玫瑰神秘会方面的,还是阿尔伯特少爷的人?我不动声色地赶到驿站,但是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哪怕是马车开动的现在。

我低下头,将脸隐藏在垂落的鬓发后面,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封信,莫名地就觉得获得了一些勇气。

一路上除了孩子的吵闹和母亲的安抚声以外,另外两名旅客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冷淡,看上去他们并不相识,但是偶尔,两束会意的眼神会短暂相撞又倏然分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雾都早已被抛在了身后,前方就是夏伍德森林,马车刚驶入,浓密的树荫就将下午变成了夜幕。这时,我分明看到那两名绅士对视了一下,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手里的信,暗暗祈求黑暗君王的帮助。

突然间,马匹一声嘶鸣,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失去平衡的旅客们东倒西歪,就是现在,我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抓住她。”一名绅士丢掉《赛马周报》,大声喊道。

我跌跌撞撞朝密林深处跑去,谁料刚跑了几步,一个巨大的阴影就笼罩住了我。

“嗨,小妞,往哪里跑呢?把身上的值钱东西都交出来。”一个龇着大黄牙、肩膀上扛着板斧的魁梧汉子拦住了我。

大脑延迟了两三秒才给出了答案——遇到强盗了。

回头一看,果然,可怜的车夫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了,那对母子哆哆嗦嗦地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丢到地上,那两名绅士被三个壮汉反扭住胳膊压在车厢上搜身,而车厢顶上早就爬上去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他们愉快地将行李一件一件丢下来。

我逃过了被玫瑰神秘会或者阿尔伯特少爷逮回雾都的命运,却又撞到了强盗的手心里,这该归进好运还是厄运里?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骑在一匹棕色牝马上骂骂咧咧的强盗头子无意瞥了我一眼,杂乱的黄色浓眉纠结了一会儿,似乎在艰难地辨认什么,最后强盗头子粗哑的嗓子里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唤。

“黛西,是你!”

“嗨,好久不见了,老伙计。”我扬了扬手,用土伦监狱通用的手势打了个招呼。

维克多·布莱克是个名副其实的恶棍,即使在恶棍满地跑的土伦监狱他也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

作为土伦监狱的明星级人物,维克多的脾气不是太好,唯独对我非常友好,这是因为九年前他得了登革热,喝了我的一副草药以后奇迹般地捡回来一条命。虽然我解释过,这多半是依靠了强盗头子非人的顽强生命力,但是他一直非常固执地将我当成救命恩人。

在他的另眼相看下,我在土伦监狱的生活一直不错,即使两年前他被同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保释出去后,都没有什么人敢来招惹我。

看来,强盗头子出狱以后并没有忏悔以前的罪孽,又做起了熟悉的买卖。

“黛西,没想到你也出狱了。”强盗头子跳下马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熊掌一样的手拍着我的肩膀,欢畅地哈哈大笑。

“去年出来的,感谢国王陛下的特赦。”

他瞅了瞅我的脸色,突然凑近,低声说:“怎么了,有麻烦?”

我不禁吃惊于强盗头子对危险的敏感,不愧是天天和麻烦打交道的人。“是的,不小心惹上了点小麻烦,不过托你的福,已经不要紧了。”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那两名绅士被反剪着手推搡在地上,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维克多对手下使了个颜色,三名壮汉将可怜的肥羊们捆绑结实了塞进车厢,然后再将马匹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带走。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肥羊们都无法离开这里。

做完了善后的事情,维克多揽住我的肩膀以示亲密。“亲爱的小黛西,要不要来我这边?”

我一脸茫然。

“你知道我们这一行风险很大,经常有伤亡,如果有一个医生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个巫女医生,巫术和医术双管齐下,哪怕是死人也能救活。”

我明白了,维克多一直对我蹩脚的医术和同样蹩脚的巫术念念不忘,再加上彼此熟悉底细,招揽我入伙是一件非常合算的事情。

“对不起,维克多,我和你一样都是念旧的人,还是老行当适合我。”我必须拒绝,因为扼杀了一块魂晶而入狱,这是一个过失,而如果做了强盗的同伴,那就是堕落了,我的良知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

“黛西。”强盗头子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的心突突一跳,我想起来了,在土伦监狱的时候维克多就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揽住我肩膀的那只蒲扇大手加了几分力道,强盗头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拒绝,异常欢快地大笑。“来吧,黛西,你会喜欢我的那些伙计们的。”

肩扛手提战利品的强盗们闻言纷纷对我露出了欢迎加入的笑容,根本无视我瞬间惨白的脸色。

维克多的老巢在夏伍德森林的深处,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型村落,农妇汲水,孩子嬉戏打闹,大多是强盗们的亲眷,不知道底细的人会错以为是一派和谐宁静的乡村景色。

作为地位独特的医生,维克多特地分给了我一间单独的小木屋,屋子里除了简单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另外还配备有几套不错的医疗设备和必需的医药。木屋的内间作为我的卧室,外间则作为医疗室使用。

最近维克多和他的伙计们工作量不大,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所以我除了替几个调皮的孩子们包扎磕破的膝盖以外就无所事事了。

逃跑是完全不可能的,村落里的男人女人孩子都得到了监视我的命令,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察觉到关注的视线。况且,夏伍德森林可不是供游人喝茶散步的公园绿地,这里到处徘徊着饿狼和野熊,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强盗们,在身上没有背一支毛瑟枪的情况也不敢单身在森林里走动。这一点是维克多特意告诉我的,成功地打消了我趁夜逃离的念头。

我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炎热的夏季来临,情况也没有丝毫转变,我绝望地认为离开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也许只有等待警察们将我当作强盗们的同伙送入监狱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自由。

变故发生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三,那一天,天气燥热,我独自一人在村落后面的小溪旁散步。

小溪明澈清凉,鹅卵石杂乱地铺在水底,圆润可爱,我坐在小溪旁的岩石上,脱了鞋将双脚泡在溪水里,双手支在身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发了会儿呆,情不自禁地又将那封信掏了出来。

信纸在无数次举棋不定的揉搓之中变得软皱不堪,火漆完好无损,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心脏再次习惯性地疼痛,像被人用一根极细的丝线缓慢地缠绕收紧。

我郁郁地凝视着小溪晶亮的波澜,正在发呆中,远远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有人正靠近。

我回过头,来人已经近到了身边,他粗鲁地一把扯起我。

“黛西,头儿正在找你。”

我认出那是维克多的心腹之一,亦是那天拦住我对着我咧开大黄牙的强盗。我只见过他几次,印象中是一个无所畏惧的粗汉,但是现在这个杀人不眨眼没有信仰毫无畏惧的粗汉却脸色发青,牙齿惊恐地上下微微相错。

“强森,出了什么事情?”强森的个子足有两米,身板魁伟,双腿长而结实,他的一步抵得上我的两步半,我牵起裙角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强森骤然睁大了双眼,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了脸面。

“它……它来了。”他勉强克制着语气,但是压抑的战栗却萦绕在尾音里。

“它?它是谁?”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我,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嘴巴,他嗫嚅着,良久才爆发出一句蕴含着可怕意味的句子。

“瘟疫……瘟疫来了!”

“那天的戏剧也是玫瑰神秘会的计划之一吗?”我转移话题,绕过了方才那个令人难堪的问题。

“是的,那是一个警告,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一部分的会员冲进伯爵府里找到魂晶。可是计划失败了,会员们找到了魂晶藏身的地窖,但是关键时候那具骷髅带着魂晶逃跑了。会员们的围捕激怒了骷髅,她发疯似的点燃了伯爵府,想要烧死所有人。”

“黛西,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吧。”他站起身,走到沙发后,突然双手撑住沙发靠背,郑重其事地说。

离开这座公寓,还是……离开雾都?

“没关系,和我们做的那些比起来,你的抱怨并不过分。”他苦笑。

翡翠绿的眼睛黯了一下。

要摧毁阿尔伯特少爷从泊夫蓝带来的噩梦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摧毁魂晶,让疫马完成使命回到泊夫蓝,要么杀死追捕魂晶的疫马,然后再通过巫术引导原本就不稳定的魂晶彻底失去平衡。

针对前者的行动失败,只能启动针对后者的方案。

多么刻薄的话,我简直不相信那是从我嘴中说出来的,连自己都惊呆了。

“你……其实也并不喜欢玫瑰神秘会的所作所为吧,为什么不离开呢?”没有任何凭据的,我感觉加西亚其实并不喜欢玫瑰神秘会,如果硬要将之冠上一个来由的话,只能说是女性的直觉,对自己非常在意的人的直觉。

“的确,玫瑰神秘会并不限制会员的离开,但是,不愿离开的人是我自己。”我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恍如一个叹息,“玫瑰神秘会在利用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利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我听得出他不愿意继续谈下去了,那是他心底的一个隐秘之地,他不愿意任何人踏足,即使是我……不,应该说我更没有权利踏足。

那封印着玫瑰火漆的信就是玫瑰神秘会给加西亚的通知,亦是我的审判书吧。

“现在呢?”我摊手,用嘲讽的口气问,“这个计划也失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继续利用我诱捕疫马吗?所以,你刚才不惜独自使用血之六芒星也要将我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为了将我循环利用,你的牺牲还真是大。”

我在卧室的床上枯坐了整晚,直到听到加西亚出门的声音才走出房门。

我的行李并不多,其中一半都在拉斐特伯爵府的那场大火中烧毁了,所以整理行李只花了一刻钟时间。

我掩住嘴唇,缓缓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一直在做噩梦,那其实是疫马在召唤你,你们之间存在某种感应,于是在得到国王陛下的批准之后,玫瑰神秘会决定利用这种感应来诱捕连续杀人的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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