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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衣冠

第47章 病来如山倒

一句话把王允之吓住,暗道一声:“还是叔父老谋深算。”

“现在情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要以静制动,多看多听,切不可多言,事关整个家族,不可不慎呀!”

明帝这场病来得确实突然,当初并未当真。

“郗鉴大人何在?”一名年轻的军卒焦急的问道。军卒口中喷着雾气,头发还有眉毛上挂在白霜,脸红扑扑的。

“本官就是刺史郗鉴。”郗鉴一看来人这神态,肯定马不停蹄跑了一天,没有十万火急之事不会如此。

“卑职是尚书台兵部曹的驿兵,有份紧急文书给你。”郗愔代为签收后,来人折身返程。

谁知几天之后,丝毫不见好转,而且红点越来越多,遍布整个背部,只要稍稍触摸,就如针扎一样刺痛。

渐渐地,浑身寒热,四肢稍觉僵硬,红点也皮破肉溃。

这下,惊动了太医院,也惊动了宫廷。十数名太医遍览医书,会商应对之策,尝试了很多种药方,动用不少名贵药材,都不见效果。

拖了很久,龙体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皮肤溃烂不说,还胸闷气喘,经常晕厥过去,一天比一天沉重。

见一众太医跪在地上,浑身颤栗,束手无策的惶恐,明帝脑袋热胀,但心如明镜,他知道这一关自己过不去,该要面对了!

“王内侍,都到齐了吗?”明帝有气无力的问道。

“陛下,还差郗鉴大人,徐州路遥,要明早才能到齐。”

“哦,董太医,去东堂找皇后,取一粒仙丹过来备用。”

“臣遵旨!”董太医家学渊源,祖上几代行医,打小就得父祖熏陶,医术精湛,刚刚十八岁就选入太医院。白面无须,面如冠玉,长得英俊倜傥。

“陛下莫要灰心,臣听太医院又觅得一良方,应该还有希望。”庾亮立于阶下,面容悲戚,安慰道。

“爱卿别安慰朕,朕之身体自己清楚,来日无多了。太子登基后,这一大摊朝事国事,你可要多费心,竭力辅佐衍儿。”

“陛下但放宽心,于公于私,臣当仁不让,甘效犬马之劳,不负陛下重托。陛下,臣思来想去,这王导都不该再留在朝堂,臣以为……”

明帝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睛,弱弱道:“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庾亮后面一句关键的话被活生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像是被噎住一样难受,没办法,只得悻悻而退。

背后,明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朕还没死,你就替朕作起主,若朕遂了你愿,将来太子岂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奠定了大晋得以延续的基础,也在侵蚀着司马皇权的根基。

先帝在王敦兵锋的威逼和凌辱下含恨而终,驾崩前夕,拉住明帝的手,交代说要以此为鉴,登基后切莫操之过急,要稳中求变,徐徐图之。

明帝为避免重蹈覆辙,一方面重用新贵庾亮、旧臣郗鉴,还招徕中朝遗民官宦温峤桓彝何充等人入京,同时拔擢江东士族,在侨、吴士族间搞平衡,以限制一家独大的乌衣巷王家的权力。

而今,王家岌岌可危,荣辱生死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再也不必忧虑。可是,德不配位的庾家又冒了出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功劳,却迫不及待打着第一豪门的算盘,一心取王家而代之。而且,庾亮儒雅的外表下藏着凶狠。

王敦叛乱前,他就几次悄悄进言,要端掉乌衣巷。叛乱后,更是欣喜若狂,鼓动自己灭了王家满门。当然,庾亮也很聪明,每次的理由都冠冕堂皇,让明帝也挑不出理。

现在更是上蹿下跳,屡屡入宫让皇后给自己吹枕头风,还开始在朝中暗暗布局。平叛功臣温峤坚决到江州任职,桓彝也去宣城,这背后就有庾亮的影子。

打趴一只虎,窜出一头狼。狼看似比虎弱小,论凶狠和心机,未必不如虎!

可以想见,自己百年之后,庾家成为帝舅,大权独揽,头一个被清算的就是王家,自己信赖的几位功臣宿将又远离京师,新帝的光芒必然被庾家的阴影遮盖。

那庾家又将成为现在的王家!

明帝思及此处,不由得阵阵心寒。临崩前,一定要为儿子撑开一副挡风遮雨的大伞。

谁人可以成为撑伞人?

明帝翻来覆去,仔细思量,不敢有分毫疏忽。

“陛下,陛下?”王内侍见皇帝没了动静,魂飞魄散,冲出了式乾殿。

庾亮并未回府,他正往东堂而去,迎面碰上董太医,手里攥着一只小陶瓶。

“这药管用吗?”庾亮截住问道。

“回禀国舅爷,这仙丹的确管用。据说是仙翁葛洪离开京师南下岭南游方时炼制而成,一共有五粒,先帝当初服了一粒,延缓了十二个时辰才驾崩,不过只能用一粒,多用反而无济于事。”

“你看陛下这病?”

董太医抬眼一瞥对方,迅速低下头,哀戚道:“除非华佗再世,扁鹊重生!”

“唉!大晋真是命运多舛。”庾亮心领神会,干嚎一声,伸手在董伟肩头有节奏的拍了三下。

“董太医,快,圣上又昏迷了,快!”王内侍大声吆喝,惊走了庾亮。

王内侍是明帝驾前体己人,很得明帝宠爱。

他出了式乾殿,看到二人似乎在密语,心里泛起嘀咕。

帝王病情乃绝密之事,外臣甚至皇室宗亲都不能打探,庾亮仗着皇后胞兄的身份,这几日难得的勤快,几乎天天泡在宫中,问这问那,一点忌讳都不避。

早朝时,明帝恢复了气力,这还要归功于昨夜服下的仙丹。

“人固有一死,概莫能外。朕虽为天子,毕竟不是天,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诸位爱卿不必难过!”

阶下几位重臣哭成一团,皇帝年纪轻轻,胸有抱负,突然要驾鹤西去,如何不让他们神情惨伤,如丧考妣!

“朕虽坦然处之,不过,心有不甘!”明帝慷慨道。

“命运为何对朕如此不公,百万子民嗷嗷待哺,中原大地陷入胡虏之后,遗民在赵人铁蹄下呻吟。朕有心亲率王师,荡平胡贼,却无力为之,上苍不给朕这个机会!朕不甘,朕委屈!”

“陛下,陛下!”明帝泪流满面,群臣肝肠寸断。

“好了,众卿。朕不过是发发牢骚,抒发胸中块垒而已。”明帝及时收住泪水,苦笑道:“朕之后,新帝嗣位,有诸位爱卿辅佐,朕相信,朕之遗愿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

“臣等谨遵圣谕!”

“诸位,一朝一夕之功都不要浪费,趁朕此刻还清醒,咱们君臣就商议商议往后的军国大事,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以便新帝登基后即行实施。”

君臣一直商议到午后,几个老臣饿的肚皮咕咕叫,也没心思用饭。皇帝还没传膳呢。

“嗯,很好,就照此办理。”朝议终于告终,明帝合上奏折,舒展一下酸麻的筋骨,发现殿门外的阳光不见踪影,笑道:

“朕思虑不周,自己没有胃口,忘了诸位爱卿还没用膳。来人,传膳!”

不一会,御膳传到,食不言,众臣鸦雀无声。

明帝确实没有胃口,王内侍走上前,端来一小碟点心,仔细拆开,说道:“陛下,这是莲藕桂花酥,皇后说味道很好,请陛下尝尝!”

“嗯,这个还不错,朕之前好像尝过的,又甜又香,入口即……”明帝突然想起了什么,这点心看着眼熟。

对了,半个多月前,自己曾吃过一回,而当晚就发起寒热,次日腰下就有了黍米大小的红点。

那一幕,他还清晰的记得。“这酥入口即化,味道也好,是皇后亲自做的,还是御厨做的?”

“都不是,是国舅从府上带来的。”

明帝咯噔一下,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扫视阶下的庾亮,恰巧正迎上对方投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转瞬又分开。

这无意间的发现让明帝浑身冰凉,不会是庾家做的手脚吧,要不然,怎会这样凑巧!

“真是雪上加霜,今后大晋何去何从噢!”郗鉴拨开蜡封,细看文书,焦急和忧虑深深刻在脸上。

“爹,平叛时圣上还曾亲自到芜湖探营,龙体康健得很,怎么刚过去半年,突然病重了呢?”

“叔父,咱们现在两眼漆黑,是不是应该从侧面打探一下,也好预做绸缪。你不是和南顿王司马宗私下有走动嘛,他是皇室宗亲,应该掌握内情。”

“不可,外臣交接宗室本身就犯忌,更何况在皇帝病重这节骨眼上,要是皇帝获悉此事,会治咱们一个不臣之罪。告诉你们,别看皇帝才登基三年,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会不会是假消息。皇帝是想借此来试探朝臣,试探舆情,为随后的什么大手笔预做铺垫?

京师的这件大事,很快便传到边城徐州!

“为父也在纳闷,上次封赏朝会,圣上面色红润意气风发,还列出一大堆要推行的大政,说明那个时候还是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别胡乱猜测,备马,为父即刻进京。”

郗鉴带着满腹疑虑出了徐州城,他预感到山雨欲来!

是明帝力排众议,保住了王家。而此刻,龙体危殆,王家又要面临第二次严峻考验。

王允之两手一摊:“这两日没有什么消息,圣上拒绝任何人探视,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咱家一概不知。会不会是那内侍以为王家要落魄,故意躲着咱们?”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王导叹道。

“当初他初入宫,便处处和我接近,还几次提出要认我为族叔,这些年明里暗里给咱们提供不少消息。这次嘛,或许宫禁确实很严,他一时找不着机会。他是个聪明人,玲珑得很,应该不会轻易就断定我王家落魄的。”

王敦叛乱后,王家距离鬼门关仅一步之遥,若非自己大义灭亲,再加上明帝宽容大量,念及家族当初在晋室定鼎江南时的拥戴之功,现在不是被灭门就是发配岭南客死他乡。

每次想起这些,还心有余悸。

那是半个月前的一天,明帝正伏案阅批王导呈送的施政条目,忽觉腰部奇痒,随手这么一挠,顿觉刺痛无比。揽衣一瞧,腰间长着一小簇红点,黍米大小,颜色赤红。

开始没当回事,让太医院配置点药水涂抹一下了事。

王导深知,明帝倘若驾崩,太子还未成年,庾皇后顺理成章成为摄政的皇太后,庾亮大权在握,到时候会清算旧账,拿王家开刀。

“小内侍那可有消息?”王导关心皇帝的病情,心想这病来得太突然。虽说很多大臣认为患病无疑,而王导多了一层考虑。

城南乌衣巷,王导府邸,王家子弟也乱作一团。主心骨王导焦躁不安。尽管堂中炉火燃得正旺,后脊背上还是阵阵阴寒,全身都被这股寒气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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