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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衣冠

第174章 茕茕拜新月

“今夜,牛郎和织女,一定会穿越那道阻隔,手挽着手,走在一起,诉说着又一年的相思离别!

“孩子,是温儿对不住你,你别怪他,他也是命苦!为了他父亲,官府说他两次行凶杀人,如今成了钦犯,即使等到他,又能如何?”

孔氏浊泪翻滚,怅然又道:“不是被官府抓住治罪,就是逃遁隐居,眼前的茅屋,迟早也会被发现。再逃,这么大的天下,我们还能找到栖身之所吗?”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木兰没头没脑的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更让一旁的孔氏心酸,心惊,心疼。

“世上哪有作母亲的狠心诅咒自己的孩子!不过,伯母想来,温儿多半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否则他再怎么狠心,也不会不回家来看看,给家里报个平安,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木兰没有理睬,继续自顾自的穿针引线,认真的缝补着。

桓冲轻轻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说道:“娘,木兰姐,我相信,大哥一定还活着!否则,官府不会派人来盯着咱们家。”

“冲儿,你说什么?官府已经发现我们了,你怎么知道的?”孔氏吃惊的问着。

“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了,只是到昨日才明白过来,你们还记得昨日早晨有两辆马车经过吗?”

桓冲一问,孔氏点头道:“知道啊,当时你还说有人在放羊。”

就是那个牧羊人露出了破绽!

“那个牧羊人以前从未见过,只是最近半个月左右才来的。这附近没有人家,哪来的牧羊人?你之前患病需要黑羊羔补补身子,我们兄弟周边寻了个遍都没找着养羊的人家,怎地现在倒有了?”

桓冲回忆起昨日中午的经过。

当他看到那个牧羊人后,心里就起了疑,那个人和之前所见过的牧羊人并非同一个人,而且似乎在向茅屋张望。

于是趁家人不备,他拿着竹篓铲刀,假装挑挖荠菜的样子,绕出很远,迂回一大圈,慢慢向山脚下走去。

走到不远处,偷偷打量了一下,牧羊人约三十岁左右,是个青壮男子,就凭这一点就让人起疑!

农耕时节,青壮之人不是在田里耕作就是应征官府徭役,赚些钱贴补家用,牧羊放牛这些活一般都是家中的老弱承担。

再者,不远处的那个人和昨日的牧羊人相比,论高度胖瘦并非同一个人。

尤为关键的是,牧羊人腰间鼓鼓囊囊,背后的衣襟都被撑得高高的,那应该是把腰刀。

桓冲便留了个心眼,上午陪木兰去碧霞宫,还看到远处就有樵夫以及挎篮采桑之人,他们根本漫不经心。

一家人在这里住了几年,除了香客和游人,很少见到过这些人。

而他俩从碧霞宫出来,又发现他们还在远处,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俩。所以,桓冲断定,他们,还有那个牧羊人,就是官府的差官,他们早就发现茅屋了。

孔氏责怪道:“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干嘛不早一点?”

桓冲苦笑道:“早说,怕影响你们,害得你们担惊受怕,今日之所以要说出来,是想给木兰姐一点信心。想告诉她,让她不要灰心丧气。”

木兰抬起头,冷冷的问道:“既然还活着,七夕失约,那他也可以在平日里回来一趟嘛!只要告诉我他还活着,我就会一直这样等下去,心甘情愿等下去,不管多少日子,多少年!”

“木兰姐,你要有信心,我大哥一定活着。”

桓冲对此坚信不疑,他耐心的说服木兰,桓温之所以平日里不敢回来,因为他就是担心茅屋现在的处境。

他大哥一定以为,家人被官府盯上了,如果贸然回来,官府必然会发现。到时候,全家都会遭连累,甚至还会拿家人作为要挟。

而相反,只要他一日没有被抓,或者生死不明,家人才会有一日的安宁!

桓冲极力在为哥哥辩护,在他心中,自己顶天立地的哥哥绝不会就此消失。

最高兴地莫过于孔氏了,她虽然没有看到活生生的桓温站在自己面前,但自己的儿子或许真的还活着。

“木兰,这么晚了,还在织什么?”

孔氏心想,桓冲一番话,木兰应该忘记伤心,重新燃起希望。

“七夕之夜是乞巧节,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要在今夜,摆上果蔬,对着皎皎明月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织女赋予她们聪慧的巧手,织出漂亮的衣物,得到美满的姻缘。我也要给他织些衣物,祈求织女赐福。”

但愿如此吧!孔氏心里叹息道。

她一直把木兰当自个的孩子,不想敷衍什么,其实她想告诉木兰,有些事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因为即便温儿还活着,他更不敢回来了,不是要空等一辈子吗?终究难成正果,耽误了女儿家的青春,又何必呢!

孔氏还在庆幸,幸好上次没来得及行新婚大礼。如果行了礼,饮了合卺酒,木兰就成了钦犯家眷了,要被连累一辈子。

“木兰,听伯母的话,别再等他了,明日起让你父亲给你找个好人家。是我们桓家对不住你,今后,不管走到哪里,伯母会始终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

“伯母,冲儿,我相信他还活着。你们放心吧,不管他是死是活,木兰都会等到明年的七夕,因为我答应过他,三年之约!我一定要再等一次,这是我俩的约定。”

“木兰!”孔氏心疼的唤了一声。

“只要明年他准时出现,哪怕他被官府抓走了,我也会为他守一辈子的寡。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要是他还活着,我会遗恨终身的!”

茅屋内,传来了杜艾猛烈的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

最近这一年,杜艾的身体越来越差,寻常大夫开的药方起不了什么作用。

木兰伤感的说道:“我自小没有母爱,是父亲把我拉扯大,现在他疾病缠身,每况愈下。寄居在这山林里,缺医少药,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剩下我孤苦伶仃活着,无依无靠,他是难以安心的!”

孔氏同病相怜,也为杜艾揪心。

“所以,我想在他还健在的时候,能找个人托付终身,不管贫富贵贱,只是让父亲放心,女儿有依靠了。父亲若是哪一天没有醒过来,就可以坦然的告诉九泉之下的母亲,不用要女儿操心!”

孔氏还想开口劝她,世上的男儿多得是,不料,木兰又堵住了她的嘴:“可是,除了温哥哥,木兰谁也不想嫁!”

夜深了,孔氏母子已经散去,寂寞的庭院中,只剩下木兰一个人。

一袭白衣白裙,对着天边的新月,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仰望中天,轻启朱唇,默默的在祈祷。

世界一片寂静,唯有那新月和繁星作伴,深情地照着这无眠之人。夜风轻拂,吹着木兰一头柔顺飘逸的青丝。

拜月完毕,她站起身,少女白色的裙带在随风飘扬,翩翩起舞。与之翩翩起舞的还有那散落在风中,不为人知的万千心事!

“鲜卑小儿有什么动静吗?”石虎问石闵。

“父王放心,孩儿已经告诉石遵,让他派人盯着,昼夜有人监视。”

“嗯,记住,别让这俩人质跑了,一旦有动静,马上动手,让燕王尝尝我的手段。今后有他们在手,看他还敢不俯首听命!”

“父王妙计,不过依孩儿看,此乃一箭三雕之计。”石闵胸有成竹,石虎顿时来了兴致。

“哦,说说看,哪三雕?”

“其一,控制住他们兄妹,要挟鲜卑人;其二,逼迫燕王不再向着程遐,断太子石弘一党羽翼;其三,以此为诱饵,试探龙体到底如何?”

结果,没过几日,慕容兄妹人去楼空!

石勒已经很少亲临朝堂了,平日就连在寝宫都很少接见臣子,一应朝政和军戎之事都交由石弘和石虎处理。

今日,石虎说有要事奏报,石勒才在两位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步入朝堂,艰难费力的在御座坐下,旁边几位太医则在一旁候着,以防发生不测。

石勒知道,自己这副病容,阶下的臣子有人欢喜有人愁。

苍天从来不曾绕过谁!

不管了,人走了,茶哪有不凉的!

只是这副茶碗,绝不能让那阶下心怀欢喜之人抢去。自己只要卖力表演,抢碗之人就越会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来。

只要有人敢伸手,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毫不留情斩断那只手!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木兰仰望星空,悲天悯人,默默的吟诵着,哀怨凄婉的诗句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看天上的繁星,那么明亮,还有那道银河,那么璀璨,好像就在山顶,离我们好近,触手可及。”

木兰旁若无人,自言自语道。

如果再不豁达一点,让木兰及早醒转过来,坦然面对,还这样痴痴等待下去,不仅耽误了女儿家的终生大事,也会让木兰陷入偏执、疯狂,进而厌世。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桓温又一次失约,让苦等了一年的她心情再度跌入低谷,天上的这轮弯月,他能看得到吗?

如果看得到,来一趟碧霞宫难道会比穿越沧海桑田还遥远吗?难道两人之间真的会像诗中所的那样,一水的阻隔,让彼此只能默默的思念着,而永远无法跨越那道阻隔?

暮色下的院子里,一片宁静!

万一想不开做出傻事,那就后悔莫及了!

“孩子,伯母知道你心里苦,温儿又让你失望了,已经两年了,依伯母看,就别再等了吧!”

孔氏开门见山,不再兜圈子了,因为已经兜了太多回了。

月儿的轮廓略有模糊,又仿佛女子的眉痕没有画完,一定是广寒宫的嫦娥失了佳期,心中犹有离恨别情。

淡净的月彩从山坡上的花树间透过,蒙胧的月晕光华将初降的暮色划破。

孔氏牵挂着桓温,心疼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地抽泣。

“温哥哥长高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也不知道缝的合不合尺寸?算了,将就着缝吧!”

院中之人看木兰倔强而又落寞的样子,谁也不敢过来搭话,怕刺痛她脆弱的神经。

孔氏也是如此,但不得不说,已经两年过去了,作为母亲,都对儿子是死是活不再抱什么奢望,而木兰仍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着,盼着,默默的忍受着。

寥廓明净的天空上,月牙儿如一道弯钩,渐渐挂上柳梢,恰似宝帘上的帘铮,小巧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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