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风高杀人夜
建康及周边各州郡的庄园重新开园，之前散落的雇工又回到了庄园，白花花的钱粮再次源源不断流入到几个家族手中。
而这些家族用雇工辛苦赚来的资财再豢养更多的雇工，榨取更多的钱粮。
有了褚华的授意，钱大网罗了更多的喽啰，麾下人强马壮。
还有一件事，自己似乎遗漏了，那就是秦淮大街的兰陵春酒肆。
既然要蛰伏，要示弱，那么，袁宏伏滔还有扮作跑堂的七八个兄弟还在，这些人也要再转移几个，尤其是伏滔。
不料，怕事有事，兰陵春出事了，伏滔被人盯上了！
在秦淮大街和秋娘弄一带，钱大派人明察暗访多日，仍是一无所获。那帮下毒手之人像是一阵风一样，吹过就没了。
眼看褚华限期快至，钱大急火攻心，一筹莫展。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兰陵春。
理由是，这家酒肆新开张不久，底细不清，而且据手下人说，第一次来收保护费时，店内几个伙计还操起桌椅想要顽抗。
这年头和气生财，哪个开酒肆茶楼的会为了几个小钱动刀动枪，折了招牌，断了财路？
自己要亲自出马，会一会这家酒肆，看能不能查访到什么？
“客官，有请有请，你几位？”
“三位！”
钱大迅速打量了一下店内，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来得早了一些，店内客人不多，稀稀拉拉。
“客官，你看要吃点什么？初秋了，本店特别准备了糯米糕，青梨汁，可滋阴润肺，养阴生津。还有上好的鹿肉，补脾益气，温肾壮阳，客官不妨来一些。”
钱大斜乜他一眼，心想这小二太聒噪，不耐烦道:“好吧，难得你有心，各来一样，再搭配一些下酒菜即可。”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里侧的座位，能看得清进出的客人，还能窥得见厨灶间的样子。
“好嘞，三位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小二一声招牌式的吆喝，走到柜台，轻声说了句:“掌柜的，这三人形迹可疑。”
袁宏抬头一看，三个人果然在东瞅西看，尤其是居中之人，左耳上还缠着布帛，身材魁梧，一脸凶相。
不过三人都很面生，不是那晚滋事的歹人。
钱大也很心细，几次窥望后就发现了一个怪事。
除了掌柜的和刚才那个小二，其他两个跑堂的，还有厨灶间的几个厨子，不是膀大腰圆，就是结实精干，胸膛隆起，手臂粗壮。
越看越不像是酒馆，倒有点像武馆！
正自疑惑时，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声音，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筷子差点脱手。
“掌柜的，楼上来一趟！”
钱大搁下筷子，他听到了，这声音有些耳熟。
悄悄抬起头，循声望去，二楼一个汉子正扶着栏杆，喊着楼下的袁宏。那个汉子一身跑堂的打扮，而且头上还戴着瓜皮帽，肩上搭着抹布。
许久未见，钱大还是认出了这张面孔，正是二堂堂主伏滔！
钱大心口狂跳，感觉到心脏快要蹦出体外，强压住紧张和兴奋，悄悄坐了下来，不动声色。
而奇巧的是，伏滔也职业性的扫视了一下楼下的客人，无意中发现了那左耳上的布帛，很是扎眼。
他转过身，又转回来，挪了两步，望向那张脸。
而钱大坐下之后，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再次向上瞟了一眼。
恰好，二人的目光迎空相撞。电光石火间，眼神一扫而过，未曾停留，双方都装作若无其事。
伏滔也认出了钱大！
“什么事？”袁宏上楼问道。
“什么事也不重要，现在有大事要发生了！”伏滔结结巴巴说出原委，袁宏也慌作一团。
刘言川不在，兄弟也没几个，这可怎么办？
很快，他镇定下来，说道:“还好现在没什么客人，快，走后门，速去禀告大人。”
然后，袁宏又喊出几个兄弟，严肃地吩咐道:“那三人出门后，你俩跟在后面，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尾巴。”
桓温没等来桓冲，却等来了慌里慌张的伏滔。
钱大认出了伏滔，意味着酒肆暴露，幕后大族一定会抓捕他们，刨根问底，万一二堂哪位兄弟供出实情，那琅琊山的秘密就会被探知。
而且得知自己救了伏滔，那对手就会知道，他们之间相互勾结戕害桓温的那些阴谋就不再是秘密了。
对方狗急跳墙，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快除掉自己，绝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
到那时，哪怕自己再怎么示弱退让，就是辞了所有的官位，计划也将化为泡影。
即便兄弟们都宁死不屈，他们也能查出掌柜袁宏的身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结果都是一样的。
桓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自责，这些歹人估计已经到了大族的府上，禀报了此事。大族正在调兵遣将，磨刀霍霍。
一切都晚了！
桓温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实在不行，就带上家眷，连夜回到琅琊山，带领众兄弟，再次亡命天涯！
“恩公，恩公？”
桓温开门一看，是酒肆的兄弟来禀报事情。
听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激动道:“苍天还算开了眼，没对我赶尽杀绝！”
原来，两个兄弟从后门出去，尾随着钱大，而另两人在酒肆外暗中寻找，果然发现了盯梢的尾巴。
乘其不备，将他们绑入酒肆，严刑之下问出实情，赶紧来长干里禀报。
好啊，兄弟们干得漂亮！
这幕后之人如果是庾家或者司马晞他们，这时候他们就已经动手了，自己再怎么样也来不及。
幸好是褚氏兄弟，他们明日方回到建康，所以这个消息今晚还不会泄露出去，这就给了自己机会。无论如何，不惜代价，也要除掉他们！
现在，唯一的担忧就是桓冲已经送出了辞呈，理由是痼疾复发，腿痛难忍，无法下地行走。
尚书台一定收到，要是再出门杀人，被任何人发现，谎言就会被戳穿。
不过没办法了，刘言川不在，桓冲也不在，只得亲自出马杀人了。
为使得计划圆满，桓温唤过管家桓平，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拾掇一番，昂首而去。
有些日子没杀人了！
出了酒肆，钱大冷笑道:“今日果然不虚此行，折腾半天，才发现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两个手下恭维道:“还是老大慧眼，立马就识破了这帮凶手！”
“是啊是啊，好几路人马，百余名兄弟，查访数十天，还不如老大出来一趟。跟着老大，咱兄弟就是有福气！”
钱大骂道:“夯货，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褚二爷明日才回来，暂时还不能端掉他们的老窝。走，回去再说。”
然后，他对着一个手下吩咐道:“你留下盯着，看看他们有没有动静，不许擅离，要等到我们过来。”
“老大，他们要是跑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看到其他兄弟要去寻欢作乐，这个倒霉的手下一脸无奈，
钱大恼道:“蠢猪！他们如若出门，你就悄悄跟着，找到他们的落脚处。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酒肆一夜之间搬不走吧？”
“老大，现在还好对付，等到半夜非得冻死不可！”
“闭嘴，再啰嗦，老子割了你舌头！你先盯着，等我回去后会派人给你送些吃的穿的过来。放心，辛苦一夜，老子让你到秋娘弄快活三天！”
“是是是，老大，你擎好，小弟不会辜负你的！”
钱大乘着酒兴，一路哼着小曲，这次又立了大功，回来二爷不定会怎么犒赏自己。
坦白说，主子虽然凶狠残忍，但出手阔绰，对兄弟们从不吝啬。不像那个褚大爷，从来只知道让兄弟们干活，绝不会拿出一两银子，他俩根本就不像亲兄弟。
回到秋娘弄住处，这是一栋两进的院子，平时就作为联络点，没事就呆在庄园，有事则来此商议。
进入正堂，手下人赶紧端茶倒水，一脸的胆怯。
钱大自然知道，他们又是一无所获，怕被自己惩罚，才会这样奴颜婢膝。
“弟兄们，从现在起，大伙就不用再屁颠屁颠忙碌。那些凶手，老子已经找到他了！”
“哦，太好了，他们在哪？”
钱大趾高气扬的说道:“现在阿三正在那盯梢，等明天二爷回来，咱们就可以为十几个兄弟报仇雪恨。杀了他们，拿下酒肆，今后，这建康城就是咱们兄弟说了算！”
“恭喜老大，贺喜老大！”
“老大出马，别人白搭，这建康就没有老大办不了的事情！”
“哈哈哈！”
满座一阵吹嘘之声。钱大指着两个手下，吩咐道:“你们去那家酒肆一趟，送点吃的穿的过去，速去速回，不要漏出什么马脚。”
“是，老大！”
二人刚要开门出去，外面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不大对头，屋内之人骤然紧张起来！
十几个手下被袭，或死或失踪，消息传来，钱大又惊又怕。
惊的是建康城内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手下那些兄弟膀大腰圆，一身气力，怎就没了？
尤其是褚蒜子吩咐他盯紧皇城之外的动静后，整个白籍会的手下倾巢而出，分头行事，散落在京师的三教九流之中，盯住朝臣权贵，打探各种消息。
康帝即位，咸康新政名存实亡！
褚华还不解气，拔出利刃，将其中一人的右耳活生生割了下来。
晴儿陪着南康母子照例进宫拜望皇后去了，家里只有老母在堂，桓温回到书房，在等桓冲回来。
怕的是被主子知道，因为褚华一再叮嘱，最近风声太紧，为防止落入桓温手中，所有堂内之人各行其是，不得寻衅滋事。
尤其是钱大，只能呆在城南聚宝山一带的庄园内，不得私自跨过朱雀门。
结果，到兰陵春滋事，横死街头。
褚华这是在警告钱大，如若再不老实，到时候就把你仅存的一只耳朵也割下来，叫你的脑袋成为倭瓜。
康帝即位，蒜子封后，褚华的机会来了。
钱大等人不必再躲在洞穴中了，开始搬出聚宝山，大摇大摆的进入建康。
钱大听得烦了，才默许他们出去逛逛，但不得聚众生事。
就像他违背褚华不得出门的严令一样，那些汉子出了囚笼，机会难得，怎还会记得钱大的叮咛。
尤其是，褚华还交代了一个死任务，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背后凶手，连根铲除。
褚华绝不容许在建康城内，还有一股能和自己匹敌的势力存在。不管他是谁，见佛杀佛，见鬼杀鬼！
纸里包不住火，隐匿了多日，最终还是被褚华知悉。
盛怒之下，他吩咐家丁把钱大捆个结实，在一众手下面前行刑。一根根荆棘束成的荆条，打得钱大还有当晚侥幸逃脱的两人皮开肉绽。
时日一长，神经渐渐松懈，这些汉子花天酒地惯了，开始抱怨起来，成日在钱大面前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