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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衣冠

第639章 尾记

远远的,他看见木兰拿着一束木兰花,轻轻嗅了嗅,然后挥舞着花枝,向自己跑过来。

桓温放弃了挣扎,不愿让木兰知道自己的病体而忧心,干脆屈膝坐了下来,歇会就好多了。

“温哥哥!温哥哥!”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天蒙蒙亮,起身从架上拿起问天剑,利剑出鞘,锋刃平滑,还是那么完美无缺。

桓温取来白绸,一遍一遍的擦拭着,剑身在鲜血的侵染下更显光泽,更加夺目。

纵不忍分别,还是到了完璧归赵之时。

司马昱脸色冷峻,言道:“江山唾手可得,御座咫尺之遥,却拱手送于朕,他这是心有不甘呐。曜儿,越如此,咱们越要谨慎小心,别让他抓住把柄。”

“父皇多虑了吧,他现在一介布衣而已,能奈我何?”

司马昱回头看着他,警醒道:“曜儿,你真糊涂!他是走了,可是,他只要愿意,随时还可以再杀回来!”

“父皇太高看他了吧?”

“你懂什么,你睁开眼睛看看,朝廷最险要的江防重镇荆州、扬州被桓家掌控,淮河南北要塞寿州、徐州,黄河重镇洛州、陈留则在其门生故旧手中,他又在距离京师区区百里的滁州盘踞。你想一想,大晋除了这些,我父子还剩下什么?”

他翻开舆图,感觉每条河流,每个山川,每座城池上都写着大大的“桓”字。

司马曜领教了桓温布下的局,心神不安,仗着胆子疑惑道:“的确是这样,可他终究还是走了,全身而退。”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可怕之处,也是最值得崇敬之处。他知道,没有了他的阴影,朕才是皇帝,才能为他去实现他许下的宏愿!”

“父皇,你说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御座,是不是畏惧明皇帝的掩面覆床之语,怕自己也逃不了那道诅咒?”

“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昱仰天大笑,阴森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

仿佛一块积压胸口多年的巨石,被一朝卸去那样舒畅和轻松,低声道:“这世上也就只有朕知道掩面覆床背后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什么掩面覆床,什么一语成谶,什么大晋皇室的魔咒,统统是假的。骗了多少人,骗了多少年,那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父皇是说,那是庾亮编造的谎言,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错,明皇帝家崩前根本没说过那道谶语,那是庾家为了弑君而炮制的谎言!”

桓温戎马一生,伐赵、伐秦、伐燕、灭蜀,开疆拓土,军功无算。在废黜司马奕之后,权势和威望达到巅峰。

操翻覆云雨之柄,执生杀予夺之权,但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急流勇退,顺势而为,拥戴司马昱为君。

桓温当政时,极力变革鼎新,推行庚戌土断及七项事宜疏,大大削弱了豪门世族,为寒门士子打通了晋升通道,凝聚了中下阶层及百姓之心;

大幅增强了国力,培养了大批后起之秀,为后来的淝水之战摧毁强秦奠定了基础,为大晋王朝赢得了半个世纪的延续,也为接踵而来的南朝更替和华夏民族文化传承立下不朽功勋。

桓温辞世后,朝廷追赠为丞相,谥号宣武,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霍光旧例,又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等物,无上荣宠!

桓温死后两年,大秦丞相王猛也撒手人寰,死前,他最后一次劝谏苻坚:

“大晋虽僻处江南,然为华夏正统,上下安和。臣死之后,陛下千万不可图晋。鲜卑、西羌余部贼心不死,他们才是大秦腹心之患,绝不能让他们坐大!”

苻坚痛不欲生,按照霍光之规格,隆重安葬,追谥为“武侯”。

桓温死后十年,岁月冲淡了苻坚的记忆,在成功一统北方之后,他彻底将王猛的死谏抛之脑后,拥兵百万,发起了灭晋之战。

然而淝水之战,惨遭败绩,大秦帝国瓦解,苻坚成为世人的笑柄。此战还为后人留下了投鞭断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成语。

其后北方再度四分五裂,先后建立了十几个政权。

最后,鲜卑人的另一支拓跋氏雄起,一统北方,后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再分别被北齐和北周取代。北周末年,辅政的杨坚代周自立,建立隋朝。

而大晋在司马昱驾崩后,又经历了三任帝王,维持了四十八年的国祚。期间,桓温之子桓玄在荆州起家,带兵进入建康,逼迫晋帝禅位,建立桓楚。

不久后,又被出身北府兵的刘裕取代,随后便是四个短命的王朝:宋、齐、梁、陈。

公元589年,隋文帝杨坚派兵灭了陈朝,华夏民族进入了短暂的大一统时代……

天明后,刚出了别院,就听见驭风马啾啾了两声,桓温走了过来,抚摸着马头,言道:“老伙计,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是吧?我这是送问天剑回家,你急什么?今后,你就一直跟着我吧,你已经没有家了!”

驭风马眨巴眨巴眼睛,踢踏四蹄,凑过头来蹭着主人。

目送他们远去,这一幕,像极了芒砀山下的光景,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桓温伫立原地,站着站着,觉得双脚无力,头重脚轻,站不稳了。这种感觉,从最后一次领兵北上回来后就有了。

原来是桓玄、谢玄、沈玄、桓石虔、刘山等后辈,齐聚琅琊山,一身戎装前来琅琊山问安。

当夜,桓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山北洞穴中淮南王刘长的衣冠冢!

桓温带着言川顺着古藤而下,来到洞穴中,打开棺椁,将问天剑放回了远处。恭恭敬敬在石碑前鞠躬致谢,心里默默念叨着:

“承蒙淮南王借剑之德,让在下得以诛奸佞,戮宵小。即日起,在下将封死山洞,今后这个秘密绝不再为世人所知,不再为世人所扰。淮南王,你可以长寝安息了。”

“拜见父亲!”

“父亲,秦人狼子野心,进犯蜀地,被玄儿亲率荆州大军打败,秦兵惶惶然不敢南顾,父亲还有什么教导?”

……

“为父已经解甲归田,不问世事,尔等后生可畏,天下属于你们。为父母,为妻儿,为百姓家园,为壮美山河,儿郎们,去吧!”

“可是不知后世的当权者,他们会如何评价在下,在下若有委屈,后世有人会理解吗?”

洞口被重新堵上了,一切又陷入黑暗和沉寂中!

时光回到了南逃路上,汝阴郡道旁的山谷下……

式乾殿上,阶下空空荡荡,太子司马曜冷冷道:“父皇登基大典,桓温竟不来朝见,分明是目无君上!”

“拜见义父!”

“拜见恩师!”

“荣辱掌于当权者之口,成败握于当权者之笔。淮南王,你蒙受了五百年的委屈,在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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