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她乌黑的头发被均匀地梳成两个小辫，用淡红色的头饰固定好，搭在两边的肩膀上。

奥罗能够看见她的全身，但他怀疑那是通过某种魔法制造出的投影，因为她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位“投影”女士穿着一袭比较朴素的礼服，奇怪的是，她的腰间围了一条显得不怎么新的围裙，脚上蹬的是一双不怎么配礼服的淡黄软靴，鞋尖向上翘起。

奥罗把玩着手里的幻之魔球，坐在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上。

他已经排到了号码，接下来只需等待排在前面的人办完事后，号码牌上附加的传送魔法就会直接将他送到相应的窗口。

这是克雷商行为了保护客户的秘密而实行的措施。在麦格王国内，和这里有同样条件的地方不足五十个，传送魔法阵还需要定期维护，每一次维护都必须支付高昂的费用。

奥罗感到困惑，但他尽量将敌意收揽在心底，表面上只流露出一丝应有的警戒。

“我的名字是许林林，埃利佩先生。”穿衣风格有些奇怪的“投影”女士朝着奥罗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我们商行的负责人向您表示关怀，以及对您父亲失踪的遗憾——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偶师。”

奥罗让自己的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表现出一种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态度。

他很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使用“埃利佩.奥罗”这个真名来克雷商行进行注册。

麦格王国每个办理身份证件的地方一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个自称“亚特兰”的人，王国允许魔法师们使用假名进行活动，也很爽快地开放了一个魔法师能持有的身份的限制。

这次使用那封“介绍信”，获取参加基础级魔法等级考试的资格，他使用了“温莎”这个假名，是他母亲的名字。

当然，他也不会贸然用上“埃利佩”这个家族名。

“请别误会。”许林林微笑着说，“您的父亲已经失踪多年，我们不再介意他的行踪，也不会向您追索和他相关的事物。”

“至于您的身份。”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完美的解释，“这间房间中设置了‘显现原形’魔法，任何伪装都会在它的影响下被卸除。商行的负责人先生，在您年幼的时候拜访过您的家，和您的父亲曾是朋友。”

言外之意，就是许林林背后的某个存在认出了现在的他——奥罗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神灵轻风的隐匿魔法……）

身后仍旧空无一物，也不知道是只有他看不见，还是神灵轻风的隐匿不算伪装。

“无需担心，埃利佩先生。”许林林继续说，“我们的负责人没有强迫让您去见他的打算，他只想要在远处好好看看您。”

真是有些让人恶心的腔调，奥罗心想，对方屡次提到人偶师的时候，他的感觉已经很难受了。

（她提到商行的负责人……那是谁？）

出于警惕，也出于好奇，奥罗做出了决定。

他将自己的灵魂在眨眼间分为了两个部分，一半留在躯体中负责应付还不打算放过他的许林林，另一半借助水晶球网络，搜索起克雷商行相关的信息。

魔瓶的介绍中并没有特别提出这家商行的特殊性，他怎么会刚好遇见了一个和人偶师有交情的人呢？

目光扫过几行在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每个人在幕后或许都有隐藏身份，每个人都看起来像是会和人偶师交朋友，他无从分辨。

灵魂视角的他看见了飘在许林林身后的神灵轻风，他的这位搭档似乎也被许林林别扭的语气刺激到了，右臂上闪烁着电光，朝着那个“投影”探去。

周围环境一下变黑，奥罗的灵魂也迅速回归了他的躯体。

（“你做了什么？”）

通过契约，奥罗让神灵轻风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她是……带给我很讨厌感觉的外来者。”神灵轻风看向正在重组的投影，这位女士仿佛没察觉到自己的投影被人破坏了一次，仍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与办理身份证件无关的废话。

“看到她，眼前就浮现出我的子民们遭受迫害的模样——”

（“你以前见过她么？”）

“许林林……魔法师许林林，即使是一直在沉睡的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奥罗有一瞬间愣神，他从未听说过许林林，也没有在任何一本书籍或者记载中见到过她的形象。

脑海中勾勒出一堆杂乱、没有具体轮廓的模糊事物，就像是通过普通魔瓶回到过去后看到的莱斯特斯。

同时在脑海中形成的，还有“滋滋”的消音声，他在代入奥特里克角色、认识小金和小黑的时候也经常听见这样的声音。

（【未解锁】）

刹那间，他头痛欲裂。

魔瓶的提示音、有关名字的消音声、还有女士的形象与模糊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挤作一团，眼前由于神灵轻风的行为变得漆黑一片的环境，不知何时弥漫上了淡淡的白雾。

“埃利佩先生，您没事吧？”

许林林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封闭空间内的灯光已经恢复，“投影”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许林林女士微笑着，一枚卡片悬停在她的身前。

“让你担心了。”这是奥罗在她面前第二次开口发声，在他的耳中，自己的声音格外嘶哑，“我没事。”

“如果只是负责人先生想要看看老友的孩子，那现在我是否可以走了？”

他保持着待人应有的礼貌态度，抬手示意许林林身前飘浮着的身份卡片。

“我浪费了您不少时间。”这位女士再次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慢慢朝他走来，身份卡片也随着她的移动而接近他。

“在您离开之前，恕我再问您一个问题。”

“……你可以说。”奥罗取过自己的身份证，上面写着“温莎”和“10级”的字样，还有一枚“基础级魔法等级考试”的认证图章被盖在证件的背面。

“现任的血族领主莱茵.莱斯特斯退位后，您会去参加领主的选举赛事吗？”

（她在说什么鬼话？）

奥罗在昨天才刚遇见莱茵，他们还聊了关于时空旅行以及某种“感觉”的事情。

但他仔细回想着以前发生的事情，之前在圣血剧团的时候，剧团团长提到了他会提供参加选举的名额作为委托的报酬。

（一个个的，就像是在期盼着莱茵退位。）

（退位……莱茵自己也很想这么做吧？他昨天也说，他找到了机会去成为契约孤儿院的新院长。难道那就证明他要退位了？不能两个都当吗？他已经有那么多头衔了。）

（原来那就是他准备退位的预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不想和他熟识，所以没往深处思考。）

“我不是血族。”奥罗皱了下眉，表现出面对这种问题时很为难的样子。

“据说莱茵退位后，会由曾经的一任血族领主来主持这次的选举，所有的候选者中，很可能存在着‘那位’的转世。”

“那位？”

（“那位”又是哪位？）

奥罗尝试在心中询问神灵轻风，只可惜这位搭档从诞生起就在睡觉，有关大陆、有关血族的事情了解得远没有奥罗多。

“哎呀。”——许林林又用上那种令人反感的腔调，“你没有听说过么？”

“自然是血族那位唯一记入史册，杀死了前任云中界君主的‘银发恶魔’，血族领主伊兰诺咯。”

（头痛。）

奥罗已经不准备继续在这个空间中逗留了，现在他仿佛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苍白色的雾气。

他还瞥见雾气中有人撑起了一把伞，支起一套桌椅，正悠悠闲闲地坐在雾中品尝着茶点——这般诡异的景象，怎么看都不会是现实。

“我知道这个名字，但不了解他。”奥罗摸出他先前排队获取的号码牌，像是只要再次触碰它，他就能回到原先的接待大厅中似的。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了解我呢。”面前的女士轻声叹气，“看来你已经不准备留在这里了……好吧，我送你出去。”

许林林话音刚落，奥罗周围的封闭环境顿时换成了人声鼎沸的大厅，他正站在商行的出入口处，身边已经没有了许林林的投影。

一天的时间不足以他把金船长的全部记忆浏览一边，故而他只尝试观看了感兴趣的几篇——比如说“天魔之战”，还有在那之后由血族发起的“天魔之战余波”。金船长的性格决定了他不是会接近混乱的那类精灵，所以其中有价值的信息并不是很多。

就和看那时候亲历者的回忆录一样，奥罗在心中咕哝着，拿起自己的号码牌：它迟迟没有动静，就好像排在他前面的人要办理一件价值几百几千颗紫矿石的大业务。

神灵轻风隐匿了身形飘在他的身后，奥罗能通过契约之间的联系感应到他的存在。

“别紧张。”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的左侧响起，奥罗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位长相柔美的女士。

“我也不需要炼金药剂来解决自己的财政问题。”奥罗掰着手指计算起自己现有的财产，“我也不像某些魔法师，需要炼金药剂提升实力，那会破坏我本就没有稳固的基础。”

牧月1日，克雷商行门口一清早就已经排起长队，并非所有人都是来补办身份证或核实魔法等级，还有探险队等着去前台的某个窗口交任务、准备翻阅暗黑山岭的富商在招聘护卫。

“商行出事了？”神灵轻风从他的影子里冒了出来，想来他的这位搭档已经完成了“接管炼金屋”的任务。

“不知道。”奥罗摇摇头。

“给你留了一个炼金釜，浮空款式的，装饰着星环，品质应该还挺高。”神灵轻风向奥罗形容炼金屋内物品的外貌和他的直观感受，“改天你可以去鉴定一下……等到你学会了‘鉴定物品’魔法后。”

要知道，他的魔法天赋可以称得上是“捡来的”。或许有一天他就会失去它们，重新变成一个无法使用魔法的黑魔法师，而且施展黑魔法时还得消耗自己的生命。

说话间，他身旁的号码牌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奥罗刚伸手触碰到它，周围的场景顷刻间发生了变化，他从商行的接待大厅直接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且封闭的空间。

“那间屋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灰，还有小型精灵在里面筑巢、织网。”神灵轻风略过和商行有关的话题，“不过，在你过去之前，我已经把那里打扫干净了。”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一扫而空”魔法，反正废置已久的炼金屋里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家具。

“女士，这是？”

办理身份证件的话，其他人只用在前台窗口等候一会儿就可以了。

“鉴定物品”是进阶级魔法。

“以后我们可以找别人帮忙。”奥罗随意回应道，他其实不是很关心这件新获得的任务奖励。

他很少会主动关心身边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发生在边上的对话，他也是全靠笔记本上的记录来取得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