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冰刃松开了放在人类少年脖颈上的双手，最后一次躲过沙滩上魔法师的攻击，然后化为一道冰蓝色的身影掠向海中——然而奥罗看见了。

寒冰骑士并非像来时那般重新化作了海浪的一部分，而是变成了某种体型较小的事物，贴着海面绕了一圈后回到了鲸宿身上。

“…………”

在冰刃这么做之前——在奥罗提出“请出现吧”这样的要求时，魔瓶的提示音也在同一时刻于他耳畔响起，冰刃的大致信息便在转瞬间为奥罗所知。

于是，冰刃的出现只在奥罗心中激起了一小圈波澜。不过，奥罗还是适当地表现出了惊愕与犹疑的模样。

冰刃说过“他们都被我收拾掉了”，这句话并不准确，但仔细琢磨其实也没多大问题。

夜已经很深了，经历勇闯黑暗、海底探险与照顾昏迷之人的中年绅士因为疲惫而沉浸在了梦境的世界里。

这当然也有黑魔法的加持效果——无论鲸宿身上隐藏了怎样的秘密，这一晚他注定拥有一场质量优异的睡眠。

“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小家伙。

“但和你聊天真的很有意思，也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继续。”

奥罗抬手揉了揉眉心，从鲸宿为新助手准备的简易床铺上站起身来。

在依照心中的想法和冰刃的建议尝试实践前，他还想在这间公寓房间内寻找某件事物。

鲸宿的书桌上，摆放着完成或未完成的几张海图与领域地图，还有一台在绘图上能起到很大作用的精密绘图仪。

桌子的右上角贴着“阿大事务所”的联系方式与文章登报的具体步骤，还有情报商人阿大向他推荐的几位助手的资料（“旅行家”也在其中，理所当然地没有配图、也没有对应的名字）。

这些都是先前鲸宿被走廊声响吸引走后，奥罗的笔记本已经记录下了的事情，所以这会儿他直接略过了它们。

奥罗的目光投向了搁在绘图仪阴影处的水晶球上，它乍一看像一颗冰球，越往下看越让人感觉它在融化。

这是鲸宿与球上朋友们通讯联络用的工具，上面应该保留了过去两天他们频繁的聊天记录。

奥罗招来魔瓶，用它对那枚水晶球进行了远程扫描，随后他站在书桌前沉默了好一会儿，行动也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末了，他无声地作叹气状，伸手从魔瓶空间中取出了他的水晶球：完成圣血剧团委托后获得的“圣血水晶球”，以及储存了精灵“金船长”记忆记录的“幻之魔球”。

他将通红的水晶球轻放在桌上，接着通过幻之魔球向绘图仪后的通讯工具发送了一条信息。

“旅行家”：老师，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自来熟吗？

“海洋老师”：何以见得？我们明明聊得这么愉快，没有人会把我们当作只有两天交情的笔友。

“海洋老师”：对了，你是否还对伊兰诺的事情感兴趣？还有“钥匙”，如果我把她们的名字写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吗？还是说，一样会引发那种效果剧烈的“幻觉”？

身后传来并不扰民的呼噜声，轻轻的，仿佛在告诉其他人：我睡得很安详。

奥罗抿了抿嘴，继续发送信息。

“旅行家”：那么，聊天记录由你来负责删除？

“海洋老师”：哎？！你不用留着它们用来复习吗？难道你上课的时候从来不记笔记？

“海洋老师”：也对，我从来没看见你在笔记本上写过东西。

“旅行家”：虽然很想再从老师这里学到一点东西，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需要去做一件另一件事了。

“海洋老师”：什么？

“海洋老师”：抱歉，有些冒昧，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这次就到这里吧，也不好意思一直打搅你。

“旅行家”：怎么会呢，老师，说实话，这还是你的建议。

水晶球对面没再立刻发来回复，奥罗轻笑了一声，又赶忙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与脚上的动作。

黑色火焰包裹住他的双腿，托着他朝鲸宿的卧房飘去。

“别太相信别人的表象，呵呵，我是说，如果你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到我们重逢的那时我可以来帮你，人类记忆中的他们总能解释清很多事情。

“不过……

“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小家伙。

“但和你聊天真的很有意思，也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继续。”

冰刃放开了他的手，将人类少年扔到沙滩上，紧接着他全身覆盖上了冰蓝色的光芒，他的身体则在其中发生了形变——然后，他掠向了不远处的海面。

（过去……记忆……）

时间回到这个寂静的夜里，奥罗站在鲸宿的床尾，将一直保持通讯状态的水晶球放回了魔瓶空间中。

“海洋老师”，相隔一枚水晶球的“朋友”，既是名为鲸宿的魔法师、也即躺在眼前床铺上正在安眠的男人，又不是他。

不过，奥罗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鲸宿不过是他旅途中的一个过客，而他现在要做的，也仅仅是平息自己被这位过客激起的好奇心——公寓邻居“家具爆炸”的事情是他设计的，鲸宿雇佣他当助手也是他谋划的……可一直通过水晶球与他交流、认可他知识面广泛的很可能是另一个“海洋老师”，这样一来，鲸宿又为什么会不惜跑回自己已经辞职的星之学院、一定要与他来个“巧遇”呢？

奥罗原以为是自己设计了鲸宿、企图从这位前讲师身上取得更多大陆历史相关的知识，所以他们才能在星之学院图书馆中相识。

然而现在看来，这位讲师像是真的从阿大那么多推荐人选中特地挑出了他，才来与他见面。

（挑出了一个除性别与职业外，信息全部都未知的“新助手”。）

（更何况，阿大报纸上会发表黑魔法相关的见解的，基本上都是“旅行家”，他的故事里也经常出现黑魔法——“旅行家”很可能是一位黑魔法师，难道他就没可能是三十年前摧毁宿雾王国的那些黑魔法师中的一员吗？）

（在那两天的时间内，他可不知道我的年龄，也未曾听到过我真实的声音。）

（冰刃能证明他的故事都是真的，却不能证明他与黑魔法师无关……他收到过淡蓝色的信封，而且他的黑魔法等级已经快抵达人类的顶峰。）

奥罗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略发凌乱的思绪，随后，他取出储藏在魔瓶空间内的另外一件东西：

“空间之钥”。

“无论是知晓一个人的过去，还是探索一个人的记忆，现在的我都能做到。”

他回想着先前进入金船长梦境空间的情形，转动手中横握的钥匙。

空气中仿佛多出了一个无形的锁孔，钥匙被固定在了那里，然后，“门”出现了。

奥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卧房的门口，依稀能瞥见书桌的一角，以及不知何时从绘图仪阴影中滚出、停在桌角处的水晶球。

它如同冰雪雕琢而成，却永远不会濒临融化、消失。

朝它挥了挥手，奥罗踏入了通往“记忆空间”的漩涡门。

未经领域主人的允许擅闯领域的人就会像奥罗闯进祁洛的“永生之地”一样，永永远远地被困在其中，除非领域主人大发慈悲、或主动作死地出现在他眼前。

领域中度过的时间由领域主人的心情而定，奥罗是一点都不需要担心“鲸宿自己爬上岸后发现岸上没人”的这类事情。

…………

“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小家伙。”

“以后的这几天我应该不会经常回到这儿。

说实在的，即使魔瓶告诉了他面前这位精灵的身份，他却依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和目的：寒冰骑士从海浪中迈出的同时就施展了名为“骑士冰原”的领域魔法，将奥罗扮演的温莎、他以及鲸宿的气泡术魔法阵一并笼罩了进去。

但是，温莎需要表露出担忧的情绪。

因为温莎只是一位入门级魔法师，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大气魔力浓度的变化，更不可能察觉到自己身陷领域之中。

“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神灵轻风斜了空中的分灵一眼，“他给你留下了某个破绽吗？”

“至于时与空的夹缝——最近时空隧道的数值接近极限，这间炼金屋的奖励我认为领取的很及时。”

“我明白你的意思。”神灵轻风咧咧嘴，“我会帮忙看店的。”

分灵点点头，他的身形顷刻间被黑色的火焰吞没，然后消失在了原本所在的位置上。

在沙滩上相识的寒冰骑士自称是鲸宿祖先的精灵同伴，因为某一件意外而与对方解除了契约，甚至变成化身陷入了沉睡。他显然知道很多这个年代的史书中压根不会记载的事情，而且，他对先前那两天奥罗同鲸宿在水晶球上的讨论内容也很清楚。

他不像是第一次同“温莎”这一人物进行沟通交流，他的一切举动都很自然，引出并展开的话题也都与前面两天内的球上交谈相关联。

奥罗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空白、干净、“一无所有”的天花板，看来鲸宿并没有考虑过公寓里还有这么一处能贴上地图的地方。

耳畔传来了轻微的打呼声。

“温莎在他的心目中仅仅是个入门级的魔法师。”奥罗并没有正面地回答搭档的问话。

“时候已经不早了。”分灵叹了口气，“我过来这里只是想通知你一声……以免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最后他告诉了我什么？”对于搭档的提问，奥罗的分灵挑了挑眉毛，“他给了我一个建议，而我正打算去践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