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但制造出的动静也已经不小，至少门外已有匆匆的足音传来。

斯宾塞绝对没有考虑到这般境况的发生，游灵们或与他合作、或畏惧他的力量而屈服与他……哪怕一开始怀揣恶意，他也会及时识破并将他们解放。

却不想，那些前来诉苦的游灵们把陷阱描绘成了目标。

他们也曾为其中的怨灵说过话、请求过帮助。现在，能帮那些怨灵的人来了，他们没理由当旁观者吧？

游灵们进屋后就没再出来，斯宾塞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脸上的表情并无明显的变化。

“怨灵会吞噬同类。”奥罗将全身的魔力运转到眼部，以此来维持“幽冥之眼”的长期使用，“它们估计不会回来了。”

低下头一看，是一块魔法石，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青色的。

【魔法石（青色）：想要化敌为友吗？那就对你的敌人使用它吧。】

青色的魔法石在王者之路里很常见——王者之路第三层徘徊着许多进化失败后丧失神智的精灵，而正是麦格王国的某任国王雷欧.苏吉尔发现了这种青色石头的神奇效果，利用它们来让那群精灵镇静下来。

它有着控制人心的作用，不过时间不长，更多时候还是被用作逃跑手段或是镇静剂。

奥罗当即对斯宾塞使用了这颗魔法石。

片晌，斯宾塞的身躯停止了颤抖，呼吸也逐渐平缓起来。

“小心……”他咳嗽道。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团肉块被之前的动静惊醒，发出微弱的嚎叫声。

奥罗再看向床铺的时候，上面小山般的黑影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人形轮廓，生长在他周围不断蠕动的扭曲触手也消失了。

那些直着连接天花板的黑色线条，其实是输液管样的东西。

但如果再用“幽冥之眼”去看待眼前的场景的话，肉块和触手便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遗响？”床上的人终于吐出了清晰的字词。

他在呼唤他的儿子，殊不知黑色火焰将这间房间封闭得严严实实，一点声音都很难传到门外去。

“遗响？是你在那儿吗？”床上的人没得到答复，言语之中多出了几分不耐，“你身边有其他人在？我感应到了两份魔力源。”

“我在这里，父亲。”遗响的声音自这间空旷的房间中响起，“只有我一个，用了照明魔法。”

但这并非是门外忙碌着招待宾客的遗响莫名其妙地跑了进来，而是斯宾塞施展了魔法……从魔力浓度几乎没有变化上来考虑，应该是他使用了某种魔法道具。

斯宾塞在应邀拜访前仔细调查过这个家庭，对遗响父子的日常相处也做过一定的了解，虽然很少，可勉强够用。

“他们都到了吗？”床上的人似乎没有产生怀疑，但鉴于他曾经犯下的那些恶行，奥罗和斯宾塞仍旧做好了应对对方识破伪装、突然发难的准备。

“有些人已经逝世了，来到这里的是他们的后代。”斯宾塞模仿着遗响的口吻，饱含敬意地说道。

“后代……后代也不能放过！”床上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而后甩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随即他的语气沉静下来，嘱咐自己的“儿子”道：

“告诉他们珊瑚灵气果就在这里，去，让他们知道我在等待，别浪费太多时间。”

“父亲……”斯宾塞就连遗响那种无辜、清纯的感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他们真能合力炼制珊瑚灵气果吗？他们中已有一些放弃了炼金术师的身份，专心享受名门生活的人。”

奥罗站在斯宾塞身边，感慨着信息不对等产生的憋屈。

他怀疑过遗响的这种说法，想不到这会儿斯宾塞直接拿它来质询遗响的父亲。

“呵呵……”床上的人阴笑两声，“小孩子懂什么？把他们叫来便是了。”

被怨灵缠身的疯子又哪里能知道，当前这屋子除他之外的两人，都是抱着杀意站在这里的？

甭管他心里到底酝酿着怎样的阴谋，一问一答间，斯宾塞和奥罗已经来到了床铺边上。

接着不远处透过落地窗依稀投进房间内的光，奥罗总算看清了床上“肉块”的原貌——一个骨瘦如柴、生存需要依赖仪器的老人，头上的毛发因为治疗而被尽数褪去，上面有几个在黑暗环境下仍能令人感觉黝黑的孔洞。

距离如此之近，奥罗可没胆量用“幽冥之眼”的视角端详眼前苟延残喘的老人。

斯宾塞站的位置没奥罗近，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遗响？”

老人半句话还留在嗓子眼里，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在疯狂流逝。

他说不清楚原因，只觉死神已至眼前。

“遗响！遗响！快把他们带来！快把他们带来！”

可惜无论他吼叫得有多么响亮，他的声音也不可能传达到他的孩子那里。

“温莎，我……呜。”魔法石的效果似乎到达极限了，奥罗身后传来斯宾塞痛苦的低吟声，“那些怨灵在暴动，锁链……必须被清除。”

“没有这个必要，斯宾塞老师。”

柔和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黑色的火焰自奥罗指间蔓延出来——它们并没有直接附着在垂死老者的身上，而是静默地悬停在老人身体的上方。

也即通过“幽冥之眼”可见的那团“肉块”上。

奥罗可不是斯宾塞，也很难站在斯宾塞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他对这些几乎是注定会化作黑暗力量的怨灵不抱有怜悯或是其他感情。

斩断活人对死灵的束缚、让它们有机会踏入转生之门？

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怨灵得救的几率本就小到接近虚无，否则伯恩又怎么会火急火燎地想解放九长老的执灵、唤醒处于假死状态中的九长老？

倘若不想让怨灵为患世间，又舍不得看它们解脱不了而一直受苦，最简单、也是作为一位黑魔法师能直接思索到的办法……

就是一把火烧了它们。

“火”是奥罗的黑魔法象征物，在其他黑魔法师手中，有可能就是用水淹、冰封，或是“用黑暗力量对付黑暗力量”这些途径了。

老人感觉轻松了许多，他感到生命力正在回归体内，而耳畔一直吵嚷着的声音也在减少——那些死者不再纠缠他了！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从未如此兴奋过。

可很快他的喜悦便被一扫而空，耳畔的声音再度响起。比起原本的暴戾，现在的它们反而像是活着的人，用一种哀叹、憎恶或是蕴含着别的复杂情愫的语气在他四周念叨。

“差点忘了。”那陌生但柔和的声音再一次出现，语气中带了少许戏谑的感觉，“你才是真正应当死去的人。”

老人的视野中，忽然间到处都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在阴影的衬托下火焰失去了它们原有的颜色和温度，变得漆黑而阴冷。

曾经的同学、熟人，不明原因地出现在那一团团黑色火焰之中，他们的外貌不再如这十几年间那般扭曲、将怨恨写在脸上。他们反而像是一个个正常的活人，眼中透露出各种情绪，但表面上却是淡漠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老者。

火焰的温度突然升高，老人感受到炼狱一般的痛苦，远比这十几年来他时常想象的那种痛苦要剧烈。

弥留之际，他看见火焰化作重重叠叠的锁链，从那些“活人”的身上、背上甚至是体内钻出且脱离了他们，然后附着在自己的身体上，紧紧地缠绕住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一阵惨叫声耗费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老人的身体化为漆黑的灰烬，灵魂连脱离身体的机会都没能取得，直接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屋内的黑暗力量并未增长，他们是被消灭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斯宾塞一只手轻搭在奥罗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紧攥着红色的魔法石，抵住面前的门板。

二者的身形逐渐透明，而在他们身后，受邀到来、殊不知死期将至的客人们依旧聊天的聊天、享受吃食的尽情吃喝。遗响时不时安排宅邸中的仆人端来更多的食物，也会和客人们分享炼金心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火焰及时从奥罗的身体中窜出，笼罩住了濒临崩溃的斯宾塞，同时将那惨绝人寰的声音阻隔在内。

如同一不小心吃进了什么恶心的事物一般，斯宾塞弓起身子，一只手摁压着腹部，另一只手死命捂住他自己的嘴——既是不想制造太大的动静，又是想克制住自己不因为恶心而呕吐出来。

斯宾塞是何等的谨慎，在穿过房门之前，他就差遣身边那群还未被他解放的游灵进去“探路”。

门后是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尽头的三扇落地窗。

光线并没能遍布整间屋子，甚至连其中唯一的一件家具——一张摆在房间中央的床都没能照耀到。

房间里的那团活物想必就是这间宅邸的主人、遗响垂死的父亲、杀害了许多同门的疯子。也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奥罗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恐慌。

他的脸颊上流淌下两道血痕，在黑暗的环境中并不显眼。

殷红的液体是从斯宾塞的眼眶中流淌而出的，他似乎看到了比肉块怪物还要可怖的事物……斯宾塞的能力比奥罗的“幽冥之眼”强大太多，而且还不可控。

短短的几个呼吸后，魔法师就从弓背的姿势变为了跪坐在地上，他也再没法掩盖住失控的声音从嗓子中喷涌而出——

站在他的位置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肉块，在床铺上高高耸起，有不少漆黑的、或粗或细的线条从肉块表面发散出来，有的直直捅入天花板，有的扭曲而在肉块周身疯狂抽动、摇摆。

那还真是个怪物，奥罗由衷想着。

奥罗皱了皱眉，他先解除了“幽冥之眼”，以防黑暗力量妨碍他的行动，随后再运用黑魔法打发走了门后前来查看情况的两个仆从。

他扶起斯宾塞，却感觉手里忽地被塞了什么东西。

然而，那团被阴影覆盖住的肉块似乎给予了斯宾塞极大的压力，他不再像进门前那样坚定、一心想杀死整座宅邸的人以绝后患——因为他做不到，虽然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但奥罗却察觉到了。

“咕呜……呜呜。”以“掌控死亡”闻名的魔法师在将房间里的事物收入眼中后，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躺在床上的不似人类，至少在奥罗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