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茫茫雪原，哪里来的什么城镇？

奥罗滑动立体地图，企图在雪地与雪坡之间找到一处暖和且避风的地方。

“咦？”他的手停在了某处，“这里有一个很小的生命聚集地。”

晶莹的雪花飘下，落在地上形成白茫茫的一片。

无论走到哪里，景色都是出奇的一致——白雪，枯树，还有垂头丧气、失去活力的行人。

“劳驾。”旅人拢紧身上的黑袍，“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奥罗抬起头，仰望着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他们现在站在防护罩之中，才会从这幅雪景中感受到几分美。

但若是站在外面，一边忍受狂风吹袭，一边抬头观雪……那是疯了的家伙才会做出的行径。

“这种天气，没法赶路啊。”

处在这个时空中，奥罗不由得想起轻风山的雪夜，二者在某些方面上很相似，但轻风山的气候相较于这里，还是过于温柔了。

至少，那时候的他在轻风山还有一个归宿，即便遭到暴力，也能躲进针叶林中避风。

“奥罗。”身旁的黑魔法师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要小看黑魔法师们共同的‘源’啊。”

“兰斯先生？”

兰斯高举手中的魔杖，以神灵轻风的防护罩作为额外能源，于他们头顶的半空中绘制出了一个大型魔法阵。

他们感受到了风的威力，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刻，他们重回浩瀚无垠的雪原之中，周围看不到一棵树木，但狂风也成了过去式，不再侵扰他们了。

兰斯手扶魔杖，毫无预兆的，从他的口中喷出了大量鲜血。

血污染了他那身漂亮的黑袍，可污渍又慢慢在黑袍上化开，最终全部消失了。

还有的血滴落在雪原上，白雪飘下，将殷红的痕迹掩盖。

“魔力不够……”奥罗对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了——过去没有魔法天赋的时候，他也是依靠自己的生命力量辅助魔瓶施展魔法和黑魔法。

血液就是魔力源。

“快，我们去找到他。”兰斯用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催促道。

“怎么确定那个声音一定在这里……”神灵轻风轻声询问道，显然也是被眼前骇红骇红的一片给微微震惊到了。

他曾经亲手创造出这样的场面，却未曾看到同行者有这般表现。

更别提他的搭档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都说黑魔法师习惯了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创造奇迹”，他现在才略微懂得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的。”兰斯扶着魔杖，支撑起他的身躯，“我确定那个声音来自这附近。”

“他也会在这里……”紧接着，一句意义不明的感慨从兰斯口中发出，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思绪仿佛回到了他记忆中的三千年前。

“‘他’是谁？”神灵轻风和奥罗相互对视一眼，发觉彼此的眼中蕴含着相同的困惑。

“创世主索伦蒂诺的兄长。”兰斯再度高举魔杖，以方才那些鲜血作为媒介，驱散了空中的雪云，提升了周围的能见度，“传说中的黑暗之主……”

“索伦森。”

…………

索伦森掰下一根枯树枝，又向濒临枯死的树木道了歉，然后继续他已有目的地的赶路。

长达百万年的流浪，他感觉自己的心已死去。

但是，它仍然在跳动着——创世主本是不死之身，弟弟逝世之后，这份永恒的诅咒便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索伦森哈出一口冬日的呼吸，雪白的呼气与他身后的雪景相融合，令他不禁联想到同是洁白的云端。

云端之上，转生之门经历百万年的轮回，现今已经被开辟完全，没有灵魂会被略过，它们会通过那扇门，重获新的生命。

“尔那……”索伦森再次吐出雪白的呼吸，人群就是希望，他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兄弟——被奇迹眷顾的星球不会亏待它的创世主。

手中的枯树枝化为指向标，指引着他前往今夜的目的地。

“救……”

人群渐渐密集起来，不少人都来自旅店的方向，索伦森与他们逆向而行，在行人与行人之间穿梭。

“这个冬天，真不太平。”

偶尔能听见过路人之间的谈话，索伦森会在心中回答他们，以此来削减他的孤独感：

“是啊，而且，这个冬天……”

他又一次哈出一口气，看着那外表雪白的气体与雪景中消散。

“未免也太冷了些啊。”

“谁来……救救我。”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阵微弱的求救声。

那个声音实在过于轻微，被掩盖在风声、人群的脚步声与人们的说话声中。

匆匆忙忙赶路的人们，很难从各种声音中将其分辨出来，再去找到目标、施以援手。

白雪、枯树、低头丧气的过路人——

在哪里？

是谁在求助？他又在哪里？

索伦森感觉自己的心又活络起来，然而紧接着心中另一个声音响起，说着——

“你忘记了吗？”

“忘记百万年前，被你们帮助的那些人，又是如何回馈你们的吗？”

“大火……”索伦森额头上青筋暴起，长达百万年仍未熄灭的愤怒之火在他心头燃烧着，愈发旺盛。

“大火，一场大火把那一带都烧光了。”忽地，他听见了行人们的议论，议论的内容是之前他们认为“这个冬天不太平”的原因，“火焰栖身在建筑之上，让那一带变成了一座天然的暖炉。”

“啊，我知道这样说不好。”那个行人又说道，“可是，真的很暖和。”

“薪柴。”索伦森喃喃自语。

“对！”那个行人居然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并且给予了回应，“居住在那里的生命，还有坐落在那儿的建筑物，就像薪柴一样，燃烧己身，为其他人提供光与热。”

索伦森几近发飙，怒火几乎都要具象化——可是，等他环顾四周寻找刚才说话的那个路人时，与他逆向而行的人群早就落下了他，去往了更远的地方。

“这个星球的人，不值得被拯救。”心中的声音这么说道。

“谁来……”

索伦森一怔。

微弱的求救声在人群经过后明显了少许。

“谁来……救救我……”

他继续向前走着，只不过这次是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行进。

没有偏离暂定目的地的方向太远，求救的人就在那家小旅店附近。

真奇怪，索伦森心中纳闷，旅店里总会有安静的地方，风又把这微弱的呼救声传递开来，难道旅店里的人就听不到它，不出来找人、救人吗？

走过一条被人踏出的小路，索伦森在一棵枯树下发现了他的目标。

树下的积雪很厚，呼救的人就被埋在里面，露出一只被冻得青紫的小手，和一颗覆上薄薄一层雪花的脑袋。

还是个孩子。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能在这种情况派上用场的魔法，然后快步上前，从雪堆中将呼救者挖了出来。

被救出来的少年还保有一丝意识，求生欲让他不那么快昏迷过去。

“你怎么会倒在这里？”许久没真正意义上与人接触过的索伦森慌不择言，“你的家人呢？你的父母呢？”

“火……”

少年身上的冻上在魔法的作用下逐渐治愈，但他的意志却再也支撑不住，明白自己得救后，便在索伦森怀中昏迷过去。

“火？”索伦森抬起头，望向先前那些行人离去的方向。

“大火，一场大火把那一带都烧光了。”

那些人是这么说的。

索伦森一时失神，在雪地了驻足片刻后，抱着被他好心救下的少年，又继续往他的目的地走去了。

…………

“那个被他救下的人类，就是我。”

兰斯将全身的重心倚靠在他的魔杖上，原先已拭去血迹的嘴角上又染上些许红痕。

“黑暗之主，索伦森……”奥罗不由得回想起前不久的那场梦。

在梦中，通过伊格斯的叙述，他得知了某首童谣背后的故事。

“创世主的故事”也是云中界的一个童话，兰斯曾经身为云中界的住民兼烨熠圣骑士团的团长，将这类故事熟记于心。

之前，兰斯提到“这个时空定位过于巧合”时，奥罗心中就萌生了“即将经历的事情也许和兰斯有关”的猜测，只是没想到又牵扯出来了一个绝对的大人物。

“走吧。”兰斯说道，“我们跟上去。”

被问话的人将旅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还是给他指了路：

“喏，往那个方向，再走个四、五十分钟，应该就能看到一家小旅店了。

兰斯摆摆手，示意奥罗不必再说下去，也不要过度担忧自己。

“看一眼地图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

又是一个下雪天。

“城镇里这里太远，你还是到那里之后休息一下，熬过这个雪夜再说吧。”

旅人表达了他的谢意，按照所得的指引，一刻不停地行进着。

他在中途不知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生命聚集地，但他从未停下。

微弱的呼救声随风而来，却因为风的侵袭而让听到它的人无法确认它的来源。

从他们听见呼救声的那一刻起，兰斯就一直紧皱着眉，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兰斯先生……”

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精气神恢复了，他就从雪地中爬起来，继续流浪。

所谓的“城镇”，不过是他心目中一个小小的信念，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而不是倒在雪地中深沉睡去。

那个位置离他们现在所在地不算特别远，徒步走过去的话，再慢估计也只用花上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前提是天气良好，可见度高。

“旅店……啊。”旅人蹒跚地在雪地中走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天，就在那附近度过一晚吧。”

不过事实上，他才刚刚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地，在得到过路人回答之前，他一直是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中游荡，累了就倒下，任由雪花将他的身躯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