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他们之前所踩着的“最高处”实则是一座巨大的珊瑚礁，谁都不知道那些小生灵的尸体是如何堆叠得如此之高，又是如何在大自然的打磨下变得如此坚硬。

“第一道传入你耳中的声音，究竟在说些什么呢？”

游灵操纵着人造精灵的身体，让其逐渐远离了珊瑚礁。

“因为没有了足够的战斗力，他被神殿派来这里建造所谓的‘方舟’，从此以后将永远在这里忙碌，直至死去。”

似是恶魔在蛊惑人心，引诱可怜的、在现世中迷失了的人与自己签下契约。

月圆夜小鬼，或者说，“伊莱诺”看向他们视野所及范围内来往忙碌的劳工们，指着其中的一个人，带有少许夸张语调地说着。

“‘为了赫洛的荣耀’，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说着，银白的身影晃了晃，仿佛很快就要倒下。

“我不应该……”未知声音的主人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再次开口，“相信你的。”

话音刚落，本应被月圆夜小鬼一直操纵着的身体径直倒了下去，游灵与身体顿时分离，那具身体上穿着的白色衣服也刹那间染上漆黑的颜色，银白色的长发瞬间镀金。

“是啊，恶魔是不能够信任的呢。”

“不过，不论是现在还是当初，你都是一样——”变回灵体的月圆夜小鬼伸手欲扶倒在地上的伊，可他的手却穿过了人造精灵的身体，“你最后仍是选择了相信我，不是吗？”

游灵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会儿，随后反手向后方一招，一团红光便从珊瑚岛的深处掠出，扑进他的掌中——并没有因为他是灵体而直接穿过去。

扑入他手中的，是一枚珊瑚灵气果。

被海底王城万般爱护的神奇果实，游灵仅一招手便取得了它，假如人鱼女王在这里目睹了此景，恐怕会惊讶到“怀疑人生”吧。

“唔？”正当游灵微张开嘴，好似要对手中珍贵的果实行某种“大逆不道”之举时，他仿佛忽然间感知到了什么般，转身朝珊瑚岛深处飞去。

…………

“真是没法想象。

“虽然早就了解到珊瑚岛是珊瑚灵气果的出产地，不过，在这么一小丛珊瑚里居然可以找出那么多的果子……”

珊瑚岛深处，一汪清澈见底、因为底下生长的珊瑚丛而呈现出五彩斑斓色泽的水潭边——

穹武看着掩藏在珊瑚丛底下的那一颗颗虽小得一点也不引人瞩目、但细看却美得颇为惊人的果实，轻声感慨道。

“可惜还没有成熟，若是现在强行开采，很有可能导致这种炼金材料在世界上永远灭绝。”

“恶心……”他喃喃道，“光看外表的话，即使知道它源于某个存在的能量，也不会认为它是‘恶心’的。”

“反而，还会感觉创造它们的那个存在是多么的伟大，并在脑海中想象那个存在的相貌、地位、实力。”

“珊瑚灵气果之所以有那样的神效，会不会因为创造它们的那股能量是来自某个‘神’呢？”穹武瞅了一眼飘浮在身畔的笔记本，随后陷入沉思之中。

像这样的本子，他想召唤出多少就有多少，无需因为放了一本在别人身边充当眼线，而担忧没有地方记录新诞生的创作灵感。

“但是，就算是神力，也会有用完的时候……神也是会死亡的。”

“用完的话，那就再补充点‘神力’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不过，穹武早已知道这座珊瑚岛上除自己外，还有其他的外来者，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月圆夜小鬼？”他摆出作战的姿势，一脸警惕地瞪着缓缓飘向自己的游灵。

对于身为亚特兰蒂斯盟友的龙王穹武而言，像月圆夜小鬼这样的“夺命者”是会威胁到海底王城、威胁人鱼们安全的危险存在。

“马琳……不会连你都邀请了吧？”

月圆夜小鬼没有敌意，穹武认识到这一事实后，便抛出了一个问题来试探对方，同时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专属于东海龙王的三叉戟不知何时已被他召唤出来、紧紧握住。

“别摆出这么可怕的神情，我只是路过而已啦。”月圆夜小鬼一边抛接着手中的那团红光，一边笑嘻嘻地应答道。

可突然间，他伸出手直指穹武。

龙王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三叉戟横于身前，岛屿四周的水流也在他的呼唤下，涌至他的身畔。

随即，他听见了月圆夜小鬼的窃笑声。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了来自后方的强大能量。

穹武愣了一瞬，一边用余光警戒月圆夜小鬼的动作，一边看向后方水潭中的珊瑚丛。

在扭动的珊瑚丛中，一颗先前还未成熟的果实此刻宛如被催生过似的，已经长到能被收获的程度。

若是不及时摘下，兴许它就要炸开、化作魔力回归自然。

“珊瑚灵气果……这？”

“实际上，它可不是由‘神’的灵力制造出来的。”月圆夜小鬼招手让那颗成熟的果子自动飞进他的手中，可接下来，他却一脸不在乎的将它直接递给了穹武，“你永远也不可能会猜到是谁给予了南海一脉珊瑚灵气，因为他已经被世人遗忘了。”

（总感觉，我能猜到——不，我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才对。）

【反正，也是你那些身份的其中一个吧。】

他们耳畔同时响起了第三个来者的声音。

月圆夜小鬼似是也没预料到还会有人来到这处水潭边，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神情中透出几分尴尬。

“零？”穹武缓缓回头，紧接着，他便在水潭对面看见了那道熟悉的、且本该离开的身影。

这次，零之人偶师身边没有悬浮金色的、画出来的嘴巴，身上也没有——他的声音是直接在听众们脑海中响起的。

（我还以为他去了赫拉古农姆……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有些不妙——眼睛不是紫色的？那应该还好……吧？）

“你说呢？”月圆夜小鬼回过神，然后反问道，“知道太多的人可是活不久的，你这个没能保护好故乡、因而‘失去’了它的……人偶师。”

（刚才，月圆夜小鬼好像是想说另一个词——他想用什么来称呼零之人偶师？）

（他知道零之人偶师是星外来客……这很好理解，他总能知道很多事情，不过，他们之前，除了主题公园的那次——那次好像也没正式见到——还有见过面吗？）

穹武有些紧张地瞅着这二者间的对峙。

“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商业街吧？不，也许是在某个巷子里？”

【就当作是在商业街，反正在哪都没关系。】

“喂，这是怎么——”

话还没说完，穹武便看到游灵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直接消失了。

“——回事？”

【那时候，恰巧遇上的，赫洛矿场的一级军官。】

“伊吗？”穹武注视着零之人偶师越来越靠近自己，仿佛有些不自在般地攥紧三叉戟，“还有，零，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怎么开始用这种方式让别人听你说话了？”

零之人偶师忽略了他的后两个问题，继续之前的话题道：

【遇到他之后，我们打了一架。】

“什么？”

“而他。”他又指向另外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年人，胡子一大把，看样子已经劳累不堪、却不敢稍作歇息，“他已经在这干了一年活了。”

“从你诞生之前一直到现在——他原来是神殿中的一名侍从，想要离开矿场时被骗到了这里，从此以后将一辈子困在这座山后，将自己的命彻彻底底地奉献给赫洛。”

“我的挚友啊，当你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时，映现在你双眼中的究竟是什么呢？”

银白色的身影安稳落在珊瑚岛的地面上，抬头向上看去。

“我只是带你来看看‘风景’哦？”他说，“可不是为了挑起你与卡萨丁的信任危机……你不相信我、不愿相信你自己吗？”

“看啊，那个人你也许从未记得或从未见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一个在出任务时不幸受伤的普通士兵。”

“而那个……”

“伊莱诺！”

那道未知声音的主人不再试图发声，大概是意识到了无论再怎么大声地吼出“伊莱诺”这个名字，月圆夜小鬼都不打算停止说话。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神圣天使声称天空之翼中失去记忆的灵魂是“自己的另一半灵魂”那样，月圆夜小鬼自称他和赫洛矿场的人造精灵是同一存在。

不过，伊有没有领他这份情，或者说，踏入他的这个陷阱——就要另说了。

沉默并非对待问题的最好方式，这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手段……当赫洛矿场的人造精灵选择以此来应对“另一个自己”的喋喋不休时，实际上他已经被月圆夜小鬼从神坛上拽下，成了游灵掌中能够随意摆弄的棋子。

“那些是知情者，却没有人敢于说出去。

“因为一旦告诉别人，告诉不知情的人，他们便会和那些劳工一样，工作到死。”

“赫洛矿场立于大陆之巅，通过掠夺周边领域的财富来补给自己，同时又以‘劫富济贫’等站不住脚跟的借口，吸引年轻气盛的战士们加入自己，然后压榨他们的价值。”

“那个老头——”游灵控制他所依附的这具身体歪了歪头，“‘劫富济贫’——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而事实证明，他做出“沉默”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游灵得不到回应，便自觉没趣，又举了三两个“遭矿场迫害之人”的例子后，转身跃下了珊瑚岛的最高处。

“我的挚友啊……”纯白的游灵郁郁说道，“有些时候，你可真是无趣得很。”

“他是一位看守，连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多少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