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莱茵！帮帮我！”

“旁观者”接连不断的呼救总算引起了莱茵的注意，他结束沉思，瞬移至竺柯身边，助其勉强逃出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神灵的攻击范围。

但他却没有和竺柯一起停在暂时安全的地方，而是折返了回去——直面暴怒的神灵：

覆盖在神灵轻风体表上的漆黑火焰转瞬间褪去，露出了其中神灵由于无法感应到同伴、“子民”，而盛怒的面庞。

“你们把他怎么了？！”——神灵那对无瞳的金眸圆睁着，他的心声在刹那间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宛如雷霆直击在人们耳畔。

花皇瞥了愤怒的神灵一眼，正统的封印魔法的展开耗尽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因而此时的他无力为自己先前的举动做出解释。

而更令他惊愕的，却是神灵轻风在听了莱茵的劝告后，居然真的渐渐收敛起怒火，变得能够与他人正常交流了。

“血族人，”兴许是从莱茵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神灵轻风的态度显得较为缓和，“你可知道如何解开封印魔法？”

“很遗憾。”莱茵摇摇头，表示他爱莫能助。

魔法体系中的“封印”，和黑魔法体系中最常被使用的黑魔法-封印，二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一个是经常被使用的阴人伎俩，还有一个却是拥有“神圣的献身”的别名、唯有品格极其高尚的魔法师才会愿意施展的圣级魔法。

施展这一魔法的魔法师相当于是在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敌人的永世禁锢——这也是花皇会力竭消失的缘故——而若是让寻常的魔法师来构筑封印魔法阵，恐怕在它成形的过程中，那个魔法师就会因魔力流失过多而死亡。

“一命换一命，越是古老的魔法，就越讲究‘等价交换’。”莱茵尝试着靠近神灵轻风，“我们的敌人会一直被困在里面，直到他伤重死去……但那个孩子呢？”

“那个孩子呢？”他自问道，“他有方法逃出来吗？”

竺柯闻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直觉莱茵已经认识到了某个事实，不过其本人可能还未反应过来，或者说，还处在猜测、怀疑阶段。

“我们的契约仍然存在，但……”神灵轻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同莱茵交谈，“我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

没有外界魔力供应，身受重伤的莱斯特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会在想到办法逃出封印前就死去。

尽管如此，他依然动着歪脑筋，想要拉黑炎恶魔陪自己一起死去。

“这个地方隔绝魔力，你的黑魔法应该也维系不了多长时间。”莱斯特斯让自己平躺在黑暗/虚无之中，眼睛半眯着，语气却并不显得虚弱，反而很强势。

“在外面，你的同伴身上的伪装应该已经消失了，他会被异时空的混账、‘旁观者’和莱茵认出来……哈，不过，如果他们本就不熟的话，身份曝光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现在是在压榨自己的生命力保持那些火焰的燃烧吗？”他将话题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掷出，不指望对方能够给予回答，只希望能在最大程度上搅乱对方的理智。

“喂，黑炎家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奥罗专心摆弄着魔瓶，自它受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然而它依旧处在修复状态中，可能还要花很久才能完全摆脱寒毒的影响、恢复如初。

但只要找到了正确的操作方式，他就能使用魔瓶开启时空隧道，让自己离开这个封印、回归现实。

(神灵轻风如果感知不到我，就像在2492年那时一样，他会不会急到失控，甚至袭击莱茵和孤儿院？)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无论是神灵轻风还是莱茵，你们可千万不要出事。)

“从前，有一个魔法师，在他是个婴儿的时候，他有着和其他婴儿一样的绿色灵魂。”

莱斯特斯干巴巴的声音不断侵入他的耳畔，奥罗几次下意识地攥紧魔瓶的瓶颈，又几次叹着气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去在意身边将死的敌人。

只要无视他，他就是无害的。

“当他成长起来的时候，因为干了几件不是很正确的事情……嘛，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样，在他心中他可是做了好事，反正，他的灵魂因此变成了白色。”

“‘灵魂颜色学说’，还真是抽象，不了解它的人，也许还会质疑‘绿色’和‘白色’……以及‘紫色’的含义呢。”莱斯特斯咧开嘴发出不含笑意的笑声，“殊不知，它们看起来真的就是这些颜色。”

“后来，他慢慢成长起来，灵魂也变成了蓝色，代表他没能及时弥补自己的过错。”

奥罗微微侧过头，他的思维是如此的活络，以至于莱斯特斯说到这里时，他便已经认识到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紫色灵魂是天生的。)

(他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那个魔法师的故事。听他的阐述，他过去就和正常人一样，并不是紫色灵魂的拥有者？)

“再后来，他的一个朋友找他帮忙，他为此失去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莱斯特斯的笑声中多出了几分苦意，“当他决定成为那个婴儿的时候，他也就背负上了那个婴儿的命运。”

“他变成了紫色灵魂的拥有者，迟早有一天，他会遭到异时空的讨伐。”

(那个婴儿……也就是伊兰诺的转世，也就是我——我的灵魂不但生来就是残缺的，而且还是紫色的灵魂？)

(彼时我的灵魂因为自身的缺陷而无法前去转生之门，停留在那具身体中……如果有人想要净化它，就相当于是想毁灭紫色灵魂。)

(世界会因此毁灭……)

被牵扯进这一系列的事情中久了，奥罗已经熟谙“紫色灵魂”、“世界毁灭”和“自我存在消失”之间的关联。

尽管他不是和乐意相信莱斯特斯的一面之辞，可“伊兰诺的灵魂可能是紫色的”这个推论，他在不久前也得出过，只是被竺柯巧妙地驳斥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我差不多也心里有数了。”莱斯特斯叹气说道，“我让毒草精灵构筑唤神法阵，允许他汲取我的生命力……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异时空成员引到他的身边——将‘冰魔’引来这个世界。”

(冰魔……？)

“血族领主伊兰诺的灵魂能够踏入转生之门，便是那个异时空成员的杰作。”莱斯特斯说着，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话能否被身边的恶魔听懂，“三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他终于迎来了下一世，结果……”

那个婴儿一出生就死了，灵魂留在了体内，既无法去往神境，也无法坠入炼狱。

“哈哈、哈哈哈哈，多么糟糕的局面，多么讽刺……”

莱斯特斯抬起双手捂住脸，但他的笑声依旧响彻这片黑暗的空间。

“紫色灵魂一旦被没有觉悟的人毁灭，就会连带着这颗星球一起走向崩坏的末日——无需质疑，这便是‘真实’，是这个世界曾经受到异时空影响的证据，也是它至今没能完全摆脱异时空掌控的力证。”

“这样一来，如果异时空再把冰魔派来这里，他就要面对‘杀死伊兰诺的灵魂’和‘毁灭紫星创世主的作品’的二者择一难题。”

(无论冰魔选择哪个选项，想必他都能无伤做到吧。)

(不同于身为概念的花皇，冰魔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绝对的强者，伊兰诺和恶之契约都尊敬着他，就连心魔格兰都会恐惧他的力量。)

“倘若他决心杀死自己的杰作，创世主的杰作便不会毁灭；倘若他怀有私心、想要守护那个灵魂，那他就会失去他已经庇护了数百万年的这颗星球。”

“喂，恶魔，难道你是哑巴了吗？还是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了？”莱斯特斯已无力观察身周的状况，只能从依稀可以听见的呼吸声来判断周围是否有人。

“异时空针对他的囚徒开了一个玩笑，可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话越来越慢，语气也渐渐变得微弱，“我代替那孩子背负上了这样的命运，也将代替那孩子死亡。”

“那孩子早在十二年前就被你害死了吧。”

奥罗捧起魔瓶，对于莱斯特斯的最后一句话，他无法保持淡定。

失去的那只眼睛隐隐作痛，被人偶师辱骂、殴打的童年记忆不断从记忆深处翻出……还有母亲的哭泣、母亲的安慰、母亲的以身庇佑……和母亲的孤独死去。

“那对夫妻在轻风山可是小有名声，恶魔。”莱斯特斯满不在乎地反驳道，“他们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那个家庭不是直到六年前还是很美满的吗？我一直在关注他们，不会有错的。”

“可惜那个人偶师失踪了，唉，据说现在轻风山的状况有所好转，他要是仍然在世，肯定会很欣慰的吧。”

“他被人杀死了。”奥罗于黑暗中站起身，漆黑的火焰缠绕在他的身躯上，仿佛在以他为薪柴、得以不断地燃烧。

“什么？”

“那个人偶师，被人杀死了。”奥罗放平心态，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般说道，“在他被宣告失踪之前，他就已经化作尘埃，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就像不久后的你一样，无名的魔法师。”

“哈、哈？莫非这就是地下生物的能力吗？‘恶魔无所不知’？”

莱斯特斯的语气中透出几分诧异，他虽然早已猜到人偶师已死，却未料到自己会从黑炎恶魔口中确认此事。

“哈、哈。”奥罗竭力放下心中的愤慨，努力让自己脱离“当事人”这个位置，能心态平静地与对方交流这件事，“随你所想。”

“反正，你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快些死去吧，这并非诅咒，而是我的‘祝福’。”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周围的植物之中，现场只留下了一朵凋谢的纯白花朵。

一旁的竺柯正欲上前将其拾起，不料一阵狂风径直撞在了他的胸/口，紧随而至的是遍布全身的“麻痹”负面影响。

身为曾经的血族领主，莱茵在遇到各式各样的事情时，基本都是一点就通——如今他意识到了黑炎恶魔与轻风山之间的联系，某些想法也就自然而然地在他脑海中萌发出来。

“轻风山……”

“……我们的神灵啊，据说祂的左身孕育出了风暴和雷霆，右身则是万千自然之灵和鸟类的家园……祂有一对金色的眼眸，那是‘神’的象征。

黑炎恶魔消失后，他释放出的火焰和黑魔法也通通不见了。

“等、乐园的神灵、等下！”竺柯一边克服舌头麻痹导致的说不清话的问题，一边连连向神灵轻风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敌人，“你就算拿我泄愤也没有用啊！”

“喂！那个莱茵！别在那里站着，帮帮我！”

“我们的梦想是复兴轻风山，莱茵，你愿意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唯有极其接近‘神’之位的存在，才会生有金眸。”

他的朋友——那对人偶师夫妇，以复兴自己的家乡为己任，一直呕心沥血地在圆梦之路上前进……正是因为和他们的来往，莱茵记住了许多与轻风山相关的事情，尤其是它往日的美好。

那对夫妻几乎是天天都把那些往事挂在嘴边，纵使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神灵之死在许多轻风山住民心目中已成定局，除了他们外，没有人相信这个小领域能重登大陆巅峰。

“神灵、轻风？”

然而莱茵没有理会“旁观者”的求助，他怔怔地盯着暴怒中的神灵，被淡忘的记忆渐渐从脑海深处被翻了上来，与眼前的神灵形象相互重合——

“神灵轻风！冷静！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是否还能感应到他……感应到黑炎的恶魔？”

听见有人直呼神灵轻风的名字，并且认识到这么做的人居然是莱茵时，竺柯显然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有让这种情绪占据他心头太久，很快就将心态平复了下来。

“相传，过去的轻风山之所以被誉为‘圣地’、‘乐园’，是因为它一直受到一位沉睡中的神灵的庇佑。

“从神灵体内散发出的魔力补给进了大气中，魔法师们因此能在这里进行事半功倍的修行。”

面对一介神灵的怒火，竺柯不得不拉下面子，向其实并不是很熟悉的莱茵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