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小孩。”

在奥罗越想越偏，都已开始为“物是人非”而伤感时，刚刚还凝视着不断变化的水晶球、一心一意向神祷告的绝影突然转头，把他从走神的状态下拉了回来：“抓紧了。”

感知着身周魔力的走向，奥罗不由为绝影所述咒语的神奇而惊叹。

（那枚水晶球就好像变成了一个额外的魔力源——）他尝试着聚拢周围的魔力，让那些魔力拂过他的手心，再于空气中散开，（源源不断的魔力从中涌出……虽说总体的量并不大。）

（这是向神明祈祷后所得的反馈？可紫星大陆上的神明理应没有这种能力才对。）

下一刻，数道电光自他沾满了鲜红液体的双手掌心中跳跃着劈出，作为特殊的能量，激活了那枚从水晶球中冒出的法阵。

（是传送法阵？）

强烈的魔力冲击自水晶球中放出，奥罗连忙揪住绝影的披风，躲开险些劈到自己的闪电，顺势搂住了精灵的脖子，而后，听着其用一句“赞美您，仁慈的命运之神提亚”结束了吟唱：

“魔法世界的人，也信仰着神明吗？”

“总会有这种存在的吧。”精灵王板着脸敷衍了一句，随后甩开手上残余的血液与电流，再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类扒拉了下来。

“不过我可不是那些神明的虔诚信徒。”在拎着奥罗穿过传送法阵时，他又如是为自己辩解道。

“只是借用一下他们的力量而已。”

…………

穿过由《精灵王之书》所提供的额外魔力构筑而成的法阵，奥罗跟着绝影，来到了科学院的室外。

并非科学院、即白色领域外，只是走出了那栋雪白建筑罢。

头顶上方传来了鸟类的鸣叫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在看到天空的时候一下怔住，待到身后传来绝影不耐烦的呼唤声，才从惊愕中缓缓回过神来。

（蓝天、还有在其之上流动的云彩与飞鸟……啊啊，也许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块土地上、从未离开过这里的人不会发觉，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但是……

（太假了啊，这片天空。）

“那么夸张的反应，你是第一次离开那座建筑么？”

绝影走到奥罗身边，不知为何，这位精灵王说话的语气和缓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

“你的父母，以前有和你说过外面的事吗？”

“不……”奥罗摇头，“这就是外面的样子么？”

“这才不是，傻瓜。”精灵王哼了一声，“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又道，“反正，你就要离开这颗星球了。”

“我以后还能回来看莫雷尔他们吗？”

“…………”

“走吧。”绝影轻轻拍了拍奥罗的背，转移了话题，“我感受到雷卡的魔力了，他们就在那边。”

奥罗瞥了眼身后正在一点点消失的魔法阵：

“我们还可以再用一次转移吗？”

“我想提亚大人应该是不会介意再给我们提供一些魔力的。”绝影撇了撇嘴，“但是不行，我的占卜结果告诉我，如果在这里施展魔法的话，将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我们已经破过一次例了。”

“最好不要使用魔法么？”

奥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

“可你的占卜……它应该也算一种魔法吧？”

“不，不是。”绝影连连摇头，“那不是魔法，确切来说，那是我的超杀技。”

“就像这些。”他挥手召来了一摞纸牌，又打了个响指，让那些纸牌自动飞起、环绕在他的身边。

“雷卡他弟弟没和你们说吗？超杀技、先天魔法和后天魔法的区别。”

“你的超杀技是占卜术？”奥罗难掩自己的惊讶，毕竟占卜术是公认的无用魔法，这种入门级的低等魔法只能帮助施咒者看到短时间内的未来，还不能保证结果的准确性，而且限制极大。

（更何况绝影是暗黑山岭的守护精灵……出生在那块地方的人类或精灵，超杀技都应该是与雷霆、暗影属性相关的属性魔法才对。

（占卜术……这更像灵记技能啊。）

（但怎么说呢，一个精灵王的灵记技能是占卜术的话……这感觉还不及“占卜术是超杀技”好呢。）

“占卜术么。”绝影摸了摸下巴，并不在意身边人类的讶异，“嘛，就效果而言，也差不多吧。”

“嗯？”

“都是在决定我们的命运……不是吗？”他看了眼奥罗，“虽然雷卡总是说‘这只是占卜而已’，同一个占卜结果也可有千百种解读，但是我知道——雷卡也知道——我的占卜，不只是……”

精灵王的话音一顿，又闭上了嘴，好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迎着奥罗疑惑和催促的目光，他勾了勾嘴角，再一挥手，围绕在他周围的纸牌们登时散开，而后化作数枚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独留下一张慢慢悠悠地自半空中飘落。

奥罗伸手接住了它。

是一张空牌。

“果然又是这样啊……”

见此，绝影长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希望该怎么解读呢？”

“未知的未来。”奥罗将纸牌还给了它的召唤者，“还是说，‘我没有未来’？”

“真希望是前者。”精灵王由衷地给出了他的祝福。

一人一精灵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绝影抓起奥罗的手，一边感知着同行者们的方位，一边带着奥罗闪现前进。

远处传来了强烈的魔力波动，二者抬起头来，虚假的天空之上，一枚魔法阵的图样徐徐绽放。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在奥罗的耳边炸开，音波震得他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紧随其后的便是真正的爆炸声、以及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他愕然回头，看见了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也径直对上了一双同样巨大的紫色兽瞳。

（“绝望”——！）

（那是什么？套着紫黑色外壳的机甲巨人？在《黑魔法原典》的加持下，本不应该存在的灵魂甚至都能巨大化了吗？！）

（“如果使用魔法的话，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奥罗一时失神，看着那黑色的巨人立于白色建筑坍塌后的残垣断壁中，向在地面上狂奔的他们探出手来。

“别回头，不要回头。”绝影将人类小孩圈进了自己的披风中，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前进着。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雷卡！”他再高声喊道，“时间到了！”

天空之上的魔法阵倏地放出了强光，一身黑衣的雷卡出现在了光芒的正中心，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紫晶石权杖，短暂地逼停了巨人的动作，也让其身上的紫黑色外壳出现了裂痕。

“嗬——”

“绝望”的巨兽收回了手，又猛地一摆头，躲过了雷卡的下一发攻击。

这一动作使它的面甲乍然碎裂，紫黑色的残片下，露出了一张爬满了漆黑纹路的、苍白而无血色的脸，一头雪白的长发也散落下来。

“雷卡！”绝影将怀中的人类甩向空中。

雷卡向奥罗伸出了手。

（时间到了……）

（时间！）

奥罗猛然回过神，那份由“愤怒”交予他的黑色档案夹也顺着他内心所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把将其打开，取出了其中的文件。

神属性的生命，诞生的意义就只在听从云中界君主的指令、于云端之上看守转生之门，而不像那些下界的神灵，有专门侍奉他们的族群或个人，他们也会给予子民们庇护。

尽管偶尔也会有神属性的精灵得到某一属性精灵的承认、成为庇佑那一属性精灵的精灵王，或是被一群人类自发地信仰、得到一众信徒的追随，但在神明执行自己的使命之时，他们并没有能力或是精力去回应那些信徒或受庇护者的请愿。

（而等到圣战结束、云中界认输后，他拒绝了雷欧国王的赏功仪式，否认自己在战争中做出的贡献，但接受了天后和翼神的劝说，重返神位……）

（那个时候，即使战争打输了，也受到了一段时间的口诛笔伐，云中界君主在紫星大陆上的权力、声望与地位仍处在极盛状态，也不知这位神明返回天上的决定是好是坏。）

（说起来，命运之神提亚——是那位在天上26尊神明中位于第二十神位、也被称作“真实之神”的神明吗？

（周围大气中的魔力浓度增加了……）

更多的时候，信徒喊出神明的名字，只是为了振奋心灵、鼓舞士气，以及威慑敌人，而不会得到神明的回馈。

（对了，这是《书》的力量——）

天空之上的神明不会回应信徒的祈祷，但有些信仰向来是单向的，从不求回报，也不会去管那些神明的真实想法。

（相传他的额上长有银蓝色的第三只眼，可以看透真实、预知未来，因而很早就看穿了云中界君主的虚伪、也看到了自己兄弟姐妹们的结局。）

（嘶……）奥罗的思绪逐渐走偏，（这个设定，似曾相识啊。）

（据说在用自己看到的“真实”警告天后与其他神明无果后，提亚就放弃了神位，独自一人前往了下界……下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是在圣战的时候了，他伪装成天梯的引路人和云中界传送魔法阵的看守者，给了王国魔法师莫大的帮助。

其洒出了更多的鲜血，吟唱祷言时的语气也愈发虔诚，好似全身心都陷入了其中一般。

（绝影……）

“额？啊，好的！”

精灵王放开了原本托住奥罗的手，再双手合十。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那种把凭自身能力完成的事情推到他所信的神明身上的人，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成功多亏于神明的恩宠，若没有神的存在，自己一无是处。

当然，也有另一类人会把自己做错的事都推给神明，坚持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反正没有人会去反驳、戳穿他们，神明们可没有那份闲心。

奥罗低下头，看见身下的精灵王咧开挂着血珠的嘴角、面露狂喜之色，宛如一个得到了神明回应的狂热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