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普鲁托嚅动嘴唇，他捧着冥的脸，被冥身上的寒气冻得哆哆嗦嗦，说话都很困难，却在对上了冥那双猩红而充满怒意的眼眸时，鼓足力气、大喊出声：

“那个时候，你答应了我吧？！”

（普鲁托他，居然知道艾塔尔·冥的存在吗？而且还很熟的样子——明明魔法等级考试的时候表现得那样惊恐，醒来后还一副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模样……）

（艾塔尔·冥！）

由于现在的普鲁托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灵魂，这一次，艾塔尔·冥并没有像以往那般以附身的形态出现，而是作为真正的异时空成员，降临在了这颗不存在灵力、亦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星球上。

他的到来，好似用一种最高调的方式宣判了祁林的“死刑”。

（不对，“人祸”发生的时候，艾塔尔·冥也是完全不受控的样子，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是与普鲁托做了什么约定吗？和“苍蓝”一样，他们两个——“结契”了么？）

“艾塔尔……”

“你在愤怒。”

异时空的怨灵轻轻推开就快冻僵的普鲁托，再垂下眼眸，与虚弱的红色灵魂对视。

“我感觉到了，愤怒，还有怨恨。”

“拜托了。”普鲁托努力组织着语言，“你是因为我的想法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吗？那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得意忘形地想着去改变过去，现在的情况与索伦尔那那时候根本不同……”

“祁洛不应该死在这里，艾塔尔。”他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你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但我还是要说：放过他，艾塔尔，不要改变历史，让一切都回归原轨吧。”

（普鲁托下定决心了啊——是知难而退，还是终于想明白他其实并无选择了呢。）

（紫星创世之初距今太过遥远，那是历史，“旅人”所做出的改变太过渺小，并不会影响世界的本质；但“零之人偶师”不同，若普鲁托在这里救下了它，与之相关的所有事件都会发生变更，那等于是开创了一条新的世界线……每个人的命运都将发生变化。）

“…………”

艾塔尔·冥紧盯着普鲁托的双眼，没有说话。

“我做不到。”良久，他突然道，“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我感觉到了，你的悲伤、恐惧、还有不甘。”

“而且，”因为结契者愤怒情绪的衰退而取回了一点理智的怨灵语气稍顿，转头看向身后包裹着大型培养罐残骸的巨大冰块，“历史并没有改变。”

“……你说什么？”

普鲁托从“被拒绝”的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也顺着冥的目光朝培养罐看去，而后，立刻发觉了异样：

“路西呢？”

（一号不见了？怎么回事？）

原本挂在培养罐的玻璃外壁上、理应被冥一同冰封的那只精灵，此时此刻却不在那里。破碎的玻璃壁上还残存着它的血迹，它本身却不知所踪。

“路西去哪里了？”普鲁托急了，“艾塔尔，你看见它了吗？”

“它又能去哪里呢？”艾塔尔.冥张嘴欲言，这时候，却有另一个不属于他们二者的空灵声音带着笑意，悠然响起，“异时空的囚徒就站在你身后呢，想来哪怕是一介灵魂，也无法从这里离开吧。”

（这个声音是……）

“是谁？”普鲁托环视四周，寻找起声音的来向。

“我听过这个声音。”他自言道，“我是不是认识你？不，我肯定……认识你！”

“呵呵，认识么？那应该是未来的事情吧……不过，这不重要。”数道黑色的细线突然从周围的冰块表面剥离出来，相互交错、编织成了一道有着一双紫色眼眸的漆黑人形，“普鲁托，是吗？”

“你，你是——”

黑色的人影猛地凑近了普鲁托，却碍于普鲁托周身的红光和艾塔尔·冥的威慑力，很快又缩了回去。

“你可以叫我‘无迹影星’。”它说，“未来的你认识我，却不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们不是很熟啊。”

“哎？”

“影星之影……”艾塔尔·冥挡在了普鲁托身前，眼中的赤色更甚，“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然后，消失。”

“我才不要。”编绕出黑影的细线骤然松开，又在更远的地方重新织出了一张笑脸，“那多没有意思啊。”

“是你——零之人偶师！”这时候普鲁托也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位“无迹影星”的声音了，顿时一甩先前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语气变得笃定、强硬起来，“你把路XZ到哪里去了？”

“路西？只想跟我说这种话吗？”远处的笑脸再次散开，换成了一张失望的哭脸，“你可是极其稀有的红色灵魂游灵欸，不能做出些更有趣的表现么？”

“别废话了，我的灵魂才不是红色的……”普鲁托攥紧双拳，“快把路西还给我！”

“什么‘你的’、‘我的’，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这样自说自话吗？”由黑色细线织成的图案抖了抖，明明是一张哭脸，却掩盖不了其上的笑意。

“别搞错了啊。”“无迹影星”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所认识的‘路西菲尔’，还没有诞生呢。”

（欸？）

“‘没有诞生’？什么意思？”普鲁托愣了下，“不，你在转移话题，我不能被你带偏……艾塔尔！”

他看向身前的异时空成员：

“你说历史并没有改变，那么在‘正史’中，这家伙也出现了吧！我们之间注定有一战，对吧！”

“既然如此，就在合理的范围内，大闹一场吧！”

回答他的是无数“从天而降”的冰晶——感知到了结契者强烈的杀心，在确定不会伤害到结契者后，艾塔尔·冥直接发动了攻击。

而没有身体的“无迹影星”显然不是艾塔尔·冥的对手，黑色的细线在“冰晶雨”中一通缠绕、翻滚，最后被迫缩成了一团，重新融进了最近的一块冰块之中。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躲起来！”普鲁托双手抱头，“路西来到紫星大陆的时候还是路西……如果现在让他跑了，如果路西的身体再受到什么伤害，又或者让他现在就通过路西的身体实现‘复活’，历史就被改变了！”

“还在担心这种事吗？”

赶在艾塔尔·冥发动下一轮攻击之前，“无迹影星”的声音从另一块冰块内传出，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

“人类就是这样，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刻意回避那些不愿接受的真相。”

那块冰块随即裂开，一条细长却连着宽大手掌的手臂从中探出，再状似随意地在虚空中一揽，普鲁托身后的培养罐残骸瞬间坍塌。

包裹着仪器碎片的冰块砸落下来，将普鲁托和艾塔尔·冥分隔在了两侧。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这是，在挑衅吗？”普鲁托放下手，话音落下的同时，地面上的巨大冰块已化作无数细碎而又尖锐的冰晶，漂浮起来，变成了艾塔尔·冥的新武器。

“啊呀？别误会。”黑色的“一号”悠悠走出开裂的冰块，镶嵌着暗红宝石的头歪向一旁，双手摊开，嘴角带笑，“只是想让你们冷静下来罢了。”

“我不喜欢战斗，尤其在知道结果是必输的时候。”

“路西！”

“收起你的杀意吧，普鲁托，现在的我并不想与你为敌。”附在一号躯体上的“无迹影星”眯起它仅剩一个的紫色眼睛，“还有你，异时空的囚徒。”

它转向明显已到极限、就将失控的艾塔尔·冥：

“之前我们不是合作得很愉快么？啊，还记得吗？多亏了你那个神奇的咒语，那颗无趣的星球才能那么快地临来终局。”

（“神奇的咒语”……“心咒”？难道说，无迹影星的毁灭，其中也有异时空成员的参与？艾塔尔·冥并不擅长“心咒”，所以，是两代“心魔”一起动的手？）

（啧，怎么哪里都能见着格兰的身影……）

“哦，也别忘了。”“无迹影星”继续道，“普鲁托，你是由未来的我送回这个时空的吧？那么，找到‘那个东西’了吗？”

“那，那个东西？”普鲁托下意识地低下头，透过自己的灵体，看见了那枚被封存在标本瓶中的“蓝色宝石”。

“看来是找到了啊。”

看到他这个反应，“无迹影星”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带着它回去吧。”它笑道，“正好，他们来接你了。”

“什么？”

一扇漆黑的门毫无征兆地在普鲁托的身后打开，紧接着，数条翠绿的藤蔓从门内争先涌出，其中的一部分又分裂开来，作为断后的抛弃物挡住了艾塔尔·冥的攻击，另外的那些则缠上了普鲁托的身体，强行将他往门内拽去。

（圣者花？！）奥罗愕然，（他刚才也在这里吗？不，看样子是一直在领域外侧等待时机——影是故意把他放过来的？为了什么？）

“等等……艾塔尔……”

作为灵魂体的普鲁托根本无力挣脱附有圣洁力量的圣者花藤蔓，他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自己被拉走、看着扭曲的空间门在自己眼前闭合。

“你竟敢——”

对此，艾塔尔·冥猝然暴起，磅礴的寒气顷刻间从他的体内冲出，带动起四周的冰晶碎片，开始无差别攻向周围的一切。

只在那一瞬间，银发少年未被衣物遮挡的几处皮肤便完全被冰晶覆盖，他的思维在那之前就已停止，环绕在他周身的灰雾、他手中的黑魔法原典则全都被突然爆发出的蓝光吞没，化为一座座冰雕后破碎、消散不见。

如此轻易地解决掉了威胁到普鲁托“生命”的存在，异时空怨灵的怒火却并未平息。

他看到本应已经失去意识的普鲁托不知为何仍保持着清醒，还挣扎着转过身、甩开了艾塔尔·冥搭在自己脸上的手，再趁着艾塔尔·冥稍有分神的时候，“反客为主”，用力按住了其的脸颊两边。

“等一下啊，艾塔尔……”

（既然这颗星球直至三百年后都还存在着、没有被毁灭，邢钰也对艾塔尔·冥毫无印象，那么，一定是有人阻止了冥的暴走、从冥手下保住了这颗星球。）

（来了啊，异时空的“心魔”——）

他瞪着那对赤红的眼眸，象征着他怒火的冰霜与寒气还在向外扩延，终将席卷这整颗星球。

“这就是你说的、‘失控’吗？”对冥的行为模式已很熟悉的奥罗扭头看向身侧的白发人，“末日重现，然后，星球毁灭？”

这种无力感让他怒火中烧，但与艾塔尔·冥相比，属于他的愤怒之火是那般渺小，毫不起眼。

（会是谁呢？）转回头，看向那片由邢钰的力量重构出来、但的确是真实历史的反映的冰蓝世界，奥罗有些迷惑了，（祁洛被“打败”了，就连《黑魔法原典》都不行……额，说起来，这颗星球上真的存在能对抗异时空成员的人吗？）

（总不可能突然冒出个隐居的精灵王，或是再有一位异时空成员从天而降……啊。）

奥罗忽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邢钰的声音有些颤抖，即使不知道“异时空”以及其中的“能人异士”们的存在，他也感知到了冥的强大，并以此推断出了奥罗的所言非虚。

在真正的“愤怒”与“怨恨”之概念面前，纵然同样是“愤怒的化身”，他只感觉到了无力和久违的恐慌。

让奥罗更加吃惊的是，艾塔尔·冥好像听懂了普鲁托的喊叫声，亦或是普鲁托正站在他攻击范围内的缘故，他不仅停止了周围冰霜的蔓延，而且还收敛了自身的寒气，一副唯恐伤害到普鲁托的模样。

（那么听话的吗？当时许洛伊跳出来阻止你的时候，你可是按着他打的啊……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情，怪不得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

“看起来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啊。”奥罗看出了身边人的茫然与无措，对方似乎还因艾塔尔·冥的行为找回了点恐惧的情绪，精神状态变得极不稳定，甚至产生了往“绝望”转变的趋势。

“末日……呜，这确实在我的预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