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

听见声音的贺恂睁开眼，看着郝岳洋手里的面包，目光不自觉移向墙上的挂钟。

快九点了，他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郝岳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手里面包递了过去：“你要不也吃点？”

早八点半，郝岳洋推开贺恂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把两张A4纸打印出来的车辆照片放到了贺恂面前。

“根据甘乐平说的时间点，童肖从路面监控里排查出了这两辆车最有嫌疑。车主也查到了，但巧的是这两辆车都不是车主在开，而且都出了监控范围，现在不知道在哪。”

A4纸上的两辆车分别是福特猛禽和一辆箱式五菱。

“噢噢。”郝岳洋从身上摸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票据递给贺恂。

贺恂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塞进裤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郝岳洋继续往嘴里送着干巴的面包，回头朝贺恂的背影问到：“这个点你去哪啊？”

“去趟医院。”贺恂头也不回：“顺便回去吃个早点。”

回去吃早点？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郝岳洋伸着脖子不解道：“吃早点干啥要回去啊？楼下小摊儿早出来了，你要吃啥我给你买！诶——”

哐——

看着贺恂反手毫不犹豫的关上门，郝岳洋狠狠咬了口面包，发出一道含糊的声音。

“……这还秀起恩爱来了，谁还没个对象了怎么着？”

市一院。

不算窄的长廊人满为患，贺恂穿过密麻的人墙来到了取片室，拿出早就握在心里的几张单据一把递给值守的护士。

“取片是吧。”

贺恂点头：“对。”

“给我这张就行了。”年轻护士从中挑出了一张白色的取片单，临转身前面含羞色的多瞄了眼这个浑身正气的英俊男人。

就在小护士正在想一会找个机会要电话号码的时候，只见他摸出手机，冷峻的五官犹如冰化水，一下子变得温和无比，连抿直的嘴角都忽然上提。

贺恂看着来电上的一串本地陌生号码，强烈的直觉让他预感出了这个号码的主人。

直觉没有出错，电话刚接通，一道温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

贺恂看着护士在一摞塑料袋套好的X光片中翻找的背影，问到：“醒了？我给你留了早餐在厨房，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已经吃过了。”祁霏白无声朝站在门口的快递员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稍等：“你有个快递到了，但是要你本人签字，我说了你上班去了，但是快递员好像有点着急。怎么办我能替你签吗？”

“快递？”

祁霏白嗯了一声，看着地上偌大的纸箱和上面被贴的密密麻麻的标签：“好像是从国外寄过来的。”

国外两个字瞬间让贺恂了然，说：“应该是我父母寄过来的，你替我签了吧。”

看着顾客的朋友点头说好，快递员省去了再跑一趟的麻烦，感激的递上签字单和笔，并指出了要签字的位置。

贺恂听着那头传出的：“签我的名字吗？还是他的？”“签您的就行。”“好。”“谢谢！祝您生活愉快。”一串对话心情莫名变得非常愉快。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是车门关闭的声音，发动机启动，嗡嗡声逐渐消失。

贺恂才道：“搬得动吗？搬不动就放在门口，我一会回去搬。”

注意力一直放在贺恂身上的小护士听完就把刚刚还萌生出要号码的念头活活掐灭。

这么温柔的语气，肯定是在跟对象讲电话！

小护士略微沮丧的叹了口气，注意到身边的几个同事此时也跟她的表情如出一辙，满脸写着‘果然帅哥都是有女朋友的’。

祁霏白拎起快递箱上的塑料固定带，颠了颠道：“还可以，不是很重。我帮你拿进去吧。”

贺恂心里一片柔软，笑了笑道：“好，辛苦了。”

“……没事。”祁霏白说：“那我先挂了，外面在化雪有点冷，暖气全跑了。”

“好。”

贺恂‘好’字音刚落下，那边就传来了一串电话挂断的盲音，他愣了一下，无声失笑。

收起手机，贺恂接过护士登记好的X光片。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护士摆摆手，目光还在贺恂身上流连。

虽然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多看几眼应该没事吧！

贺恂刚准备走，突然脚下一顿，转身问到：“请问一下，耳鼻喉科在几楼？”

“最近怎么样？”

祁霏白窝在沙发里翻着手里的《活着》，对着手机道：“还好。”

手机那头停顿了一下，继续问到：“你跟黎……巴泰见过了？”

祁霏白目光一定，淡淡嗯了一声，“见过了。”

“对不——”

“这句话他说过了。你们没做错什么。”祁霏白把书合了起来，打断了琚宁还没说完的话：“我能理解。”

祁霏白听着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接着听琚宁继续道：

“我听他说……你现在住在贺支队家里？”

“嗯。”祁霏白看了客厅门口，说：“没错，我现在住在贺恂家。”

“这样你行动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我们安排你搬出来——”

“不用了。”

琚宁：“……”

祁霏白：“……没有不方便，那些人最近在新南闹出的动静挺大，跟着他经常会有意外收获。”

“你是说化工厂的焚尸案？”

祁霏白愣了愣：“你们消息倒是挺快。”

琚宁笑笑，没有说话。

祁霏白叹了口气，片刻开口：“看样子你们已经有消息了，化工厂的那两具尸体是谁？”

琚宁顿了一下：“可能是何惧带来的人。”

祁霏白一愣，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黑吃黑。

但是何惧的人在新南被下黑手？这可能吗？

“你确定是他？”

“嗯。”

“他……”祁霏白蹙起眉，脑中闪过一张亚裔面孔，刚准备开口就听见玄关处传来电子锁解锁的声音。

“下次再说，有人回来了。”

嘟嘟——嘟嘟——

琚宁放下手机，看着锁屏界面若有所思，这时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从他一侧传来。

“他怎么说？”

琚宁收起手机，看向开口的人，扫过他两鬓的微白，恭敬道：“他说不需要。闵局，我还是有点担心……”

坐在自家书房桌后的闵局端起茶杯，看着窗外的化雪景色道：“担心谁？贺恂？还是霏白？”

琚宁不语。

忽的闵局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向立在墙边的书架，拿起摆在正中间的相框，眼底满是深色，他抬手轻轻扫了扫照片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

“我相信他。也相信他们。”

琚宁眉心微蹙：“可是——”

“云明省厅既然把你派过来，你就应该服从命令。”闵局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韩慎这个人狠辣多疑，连国际刑警都在手里吃过不少亏，想抓住韩慎藏匿的蛛丝马迹，霏白是唯一的突破口，也是唯一能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的选择。”

琚宁张了张嘴，脸上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平静。

“我知道了。”

“继续调监控查。”贺恂指关节一下一下敲着A4纸下的桌面，问到：“林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这才刚上班半个钟头，我估计老林那边才下早会呢。”郝岳洋看了眼手机，嗦着刚从童肖那顺来的豆浆含糊道：“我说你刚刚是怎么发现甘乐平偷东西的？”

喝完豆浆的郝岳洋顺手把空瓶丢进垃圾桶，但这一瓶液状早餐对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成年人来说根本就不够，下一秒他就瞄准了贺恂桌上那包没有开封的面包。

哗哗——

贺恂继续道：“并且化工厂的各方面原料数据的确在点查。据我所知，北郊化工厂有较多小体积储存的违禁化学品。初三晚上去办公室拿落下的东西这个借口太假，加上他对他老婆说的话，我就试探了一下。”

“老大，有消息了！”

贺恂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抽出来的瞬间顿了一下又塞了回去，说：“我们在派出所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郝岳洋歪着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不是我？我不想坐牢？”

郝岳洋：“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幸亏你乍了一下，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确定凶手的车辆！”郝岳洋说着就啧啧摇头，道：“现在这个年头真是不能以貌取人。那个甘乐平看着老实斯文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鬼心思多的！”

贺恂深呼出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他现在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甘乐平虽然是偷化学品倒卖，但多多少少还是提供了一些线索，给后续的调查铺出了块砖，到底还是给他们省了些事。

“什么意思？”

贺恂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还记得林楠对凶手的判断是什么？”

“不用了。”贺恂看着面包上的牙印嫌弃的挑了挑眉，毫不犹豫的拒绝。

贺恂：“对了，把你上次带祁霏白去医院的检查单据给我。”

贺恂点点头：“甘乐平手抖的厉害，跟我对视的时候瞳孔有明显的收缩，不是装出来的。这种心理素质，我不觉得他可以平整的割断两个成年男人的气管。”

“他说的‘人不是我杀的。我不想坐牢。’是两句话。初三晚上，他在休假期间在厂内看见可疑人员并未选择第一时间报警，要不是他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我想他可能是怕报警的同时也会暴露自己。”

“没错。”贺恂闭眼靠在椅子上：“这不是连贯的一句话。而是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