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应天受命(八)
朱棣的面前是一张玉盘,玉盘中不是袖珍果蔬,而是干肉干骨。
干肉干骨全无了血色,枯如树干,灰如黄土。
可,朱棣还是将自己的指肚割破直直地抵在干肉干骨之上,纹丝不动,眸有憧憬。
那是分外眼红的相见,亦是切齿腐心的相逢。
所谓不共戴之仇,必已怨入骨髓,恨入心肺。
心有恨,一呼一吸间亦带着痛,不握拳透爪将其血肉撕裂又如何止痛解恨?
殇沫能想到与这些干肉干骨有联系的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早已死去的‘极乐尊’。
谁会想到,‘极乐尊’死后,其肉骨竟还能像高僧的舍利那般被人崇信、向往着…
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也早已超出了想象。
这也要多亏了御前太监海寿将他们唤入龙辇,他才能真切看到。
事实上,太监海寿所唤的也是‘十二都尉’中留守的那五位都尉。
只不过,那五位都尉不但成了死人,还被殇沫与梅兰竹菊四姐妹藏在了榻板下,五位都尉就像生前在榻板上睡觉那般也被整齐排列着。
他们应该不会感到孤独,就算已是五具尸体也能始终依偎着。
殇沫和梅兰竹菊四姐妹虽代替了五位都尉,见到了朱棣,却也着实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们没有话,沉默且自若。
朱棣也没有话,慵懒且惺忪。
直到太监海寿缓步轻态来到了朱棣身侧,附耳一语后,躺卧着的朱棣才稍有动作,涣散的眸光逐渐凝实,涌出一丝迷蒙的神色。
可,直到今时今日,殇沫才发觉这一切都不过是遐想中的场景。
那些话本中所描绘的也多半夸张了许多,早已失去了真实。
他之所以会这样,也全因朱棣比他还要平静,那是一种满是病态的平静,也是一种如死人般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也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求生的渴望!
然,当朱棣就在他眼前,就在离他不到六尺距离时,他反倒先关心起了朱棣的状况。
仇人相见的画面,可能很多人都不陌生。
因为,很多人忽略了岁月,在岁月流逝下心态会改变,仇人亦会改变。
所以,仇恨一旦跨越了时间,就定然会变得复杂。
他之所以会后悔,是因为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这是一种不该有的平静,亦是一种枉为人子、自惭形秽的平静。
没了将其千刀万耿碎尸万段的想法,亦没了五指根根扣紧将其活活掐死的冲动。
此刻的他,就像是在看一场大雨,留意的也只是雨何时能些,能停止。
就算雨停了,也会很自然地期许着空放晴,烈阳高照,全然忘了大雨所带来的伤痛,更忘了大雨冲毁掉的田地草舍。
现在,殇沫已后悔没能在当年就手刃了朱棣。
显然,他不管多后悔,都无法改变过往,那时的他只有六岁,也不具备任何能力。
殇沫知道这干肉干骨的来历,就在方才他便已见过另一堆干肉干骨。
没错,‘十二都尉’中的五位都尉要看守的羊皮包裹内,正包着那另一堆干肉干骨。
在踏入龙辇前,他还是一副疾首蹙额的神情,甚至在脑海中闪过无数次朱棣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画面是那般的真实,又是那般得使人渴望,足以让人振奋到颤抖,昂扬到血管爆裂。
复杂来自于情感,仇恨恰恰也是一种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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