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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恶

第一章 祸在岐土

这头白驳明显才是幼年,毛发柔顺,眼神好奇,背上坐着一个身穿兽皮的娃娃。

娃娃皮肤白皙,双眼炯炯有神,看着清亮,招人喜爱。

“白!”娃娃从白驳背上跳下,转身跑到白驳的身侧,在那里,皮毛撕裂,红白的伤口崩开,青紫的筋骨毕露。

一只立在老树上的老鸟刚欲闭上将死的眼,忽地从那里腾起来,翅膀扑棱得急促而慌乱。

“给我站住!”远处传来一道暴喝,就见两个脚踏杂色光汽云雾的青年飞驰而来,正追逐着一道极快的白色身影。

破空声刹那到来,树上的老鸟还没来得及完规避,下一刹直接被那白色身影经过的气流掀飞,哀声中倒地而亡。

“呜”白发出舒服的叫声,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娃娃。

娃娃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拍拍白的脑袋后,坐到涧洞中的一只石垛上。

他看向洞外天空,灰暗的苍穹像倒悬的黑色漩涡,黑夜到来,漩涡坠落,仿佛要侵吞大地,丛林中,寂静的恐惧漫天卷地地欺压而来。只有聒噪的鸦鸟不知道又发现了哪里的腐烂尸首,刺耳的呱啦乱叫忽远忽近。

惨淡的微光洒在充满稚气的脸上,娃娃眼中有些茫然。

他叫李斗,今年应该是刚过六岁,生在这片土地却早已举目无亲。

准确的,在三年前他还有娘,只不过后来

他只记得,那天狂暴的雷电凶兽般怒吼,天空倾斜,大地颤抖,黑色的风沙席卷了整片岐土。

尸体,堆积成山!

鲜血,流淌成河!

那天,娘亲走出家门,面对漫天的雷霆,挣开了李斗的手,只留下了一句冰冷无情的话:

“今日起,汝名李斗!”

这是神智疯狂的娘亲第一次和李斗话,却也是最后一句。

然后,狂风血雨中,娘亲身形发高大,最后竟踏向了漫天神雷!

“娘!!!”任李斗再如何呼喊,娘亲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就消失在无穷可怖的雷海当中!

想到这里,李斗眼眶泛红,他不理解为什么娘亲要离开他,她丢下李斗时,李斗才不过三岁啊

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在这里?她难道不知道那场风暴过后,这片大地被摧残得几无生灵,就连自己也是躲在白的母巢中才侥幸活了下来?

都天弃之,亲犹怜,可为什么娘可以如此绝情?!

李斗不恨娘,允命之恩大于天,他只是茫然,在这尸骨遍地,满目凄然的当下,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连娘亲都不要他了

而虽然那场灾难过去,但一切才只是开始,更加可怕的灾厄正逐渐靠近:

灭世雷灾过后,原先镇压一,威慑周围诸多擎天般古老凶兽和一众部族的氏族岐氏族人,一夜之间,消失了。

旋即各觊觎,纷至沓来,要将这被灾难凌虐到极点的土地彻底摧毁。

不过三年,这里已经成为了不知多少豺狼目光的焦点,甚至有几头古老巨兽都将凶煞的眼神投向岐氏大地。

那是百千年前占据此地的古老凶兽,它们一旦察觉到岐氏真正离去,那此地的恐怖灾难可能才只是刚刚开始

在真正的恐怖降临之前,那些遥远部族的子弟,不由分地抓走幸存的人,逼问岐氏的去处,无论如何回答,下场都只有死。

因为他们怕,他们害怕消失的岐氏有一天突然回来,将这一切都狠狠报复回去。

而李斗今天就是被两个部族子弟追逐,幸亏有于逃跑的驳兽白,不然下场难逃凄惨。

这样的处境,在过去的很久时间内,李斗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

“娘”想起这些如山般的压力,李斗抱住膝盖,蜷缩的身板在寂静寒夜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单薄。

一旁独自舔舐毛发的白看到,悲鸣一声,也想起自己死在雷灾中的亲人。

一人一驳,从某种角度来都只是见世未久的孩童,却在这样的寒夜中只能相互依靠,残酷的土地上,他们注定下场凄惨,却仍旧只能毫无目的地寻求生存。

夜漫漫,有寒意砭骨,有寒意砭心。

到被寒意侵袭,李斗才醒来。

“哎呀,得赶紧修行了!”他恍然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站起来,拍去屁股上的灰土。

白趴在地上,听到李斗的动静,耳朵动了动,没有动弹。

李斗先是用泉水洗掉脸上的泪痕,这才摸着漆黑的洞壁,慢慢向着涧洞深处走去。涧洞并不深,不一会儿就到了尽头。

洞内有通向外界的几处缺口,暗淡的光芒洒下,就见到这里是一处早就破败的巢穴,巢穴里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一堆巨大的焦黑骨骼,即便数年过去,其上的灭世雷威依然残存,天威震震!

这是白的生母,在当日灭世雷威下硬生生守护出一片狭的生存空间,却最终化为一具焦骨。李斗见到这焦骨,双目不由再度泛红,当初这头强大的驳兽可以躲过雷灾,却为了守护自己年幼的孩子提前殒命在此。

甚至李斗,也是在雷灾中被它一并救下,藏于巢穴之中。

对于早被娘亲抛弃的李斗来,这头驳兽不是兽类,而是给予他新生的白母!

“白母。”李斗恭敬地磕头,起身后又来到另一具尸体旁边。

这是一具干尸,不知为何出现在白母的巢穴中,身体有一半都嵌在了洞穴的山壁内,且山壁明显已经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竟不知何时就存在于此!

在时间的消磨中,干尸的面貌、性别早已无法分辨,但在其胸膛上却有一副若隐若现的图案。

图案上,似乎是一个人一手抓向天空,而在天空中则是无数面目丑陋的邪恶脸孔,乍一看仿佛活物,摄人心魂。

这人胸膛上的图案明显是其死前以某种手段刻上去,也正是这图案,让其尸身保持不腐。

李斗见到这具干尸,很快流露出尊敬的神色,如果白母是灭世中救下他的那个存在,那这具干尸就是真正教导他,让他能够在这灭世大地上活下来的良师。

李斗称他为“黑师”!

在这片大地上,修行是很必要的事情,否则必然无法从部族乱战的间隙中存活,更别提周围还有环伺已久的恐怖巨兽。

“黑师,李斗来修行了!”李斗先郑重地磕头,坐在干尸前,从胸口取出一只满是血腥气的囊袋,从中倒出殷红的液体在干尸的胸膛上,而后双目看向干尸胸膛上的图案。

随着他的凝视,就见黑师胸膛上的鲜血渐渐浸入,随即在李斗背后,有一连串细密的光芒浮现,这些光芒从他后脑生出,向下扩散,就像一颗倒置生长的树。

这就是修行的奥义所在,人体有大藏,以天枢穴为根基,向下蔓延,经络覆盖,被称为虚树,亦称虚数!

虚数,即虚暝之数,关乎人与外界的沟通,乃至所谓命数!

不斩虚树,不能独立于天地之间!

修行伊始,就是找到合适的契机,借用虚无间的星微之力,积少成多,垒土成山,最终点燃虚树,这一境界,就被称为秉火。也只有秉火,才能有能力斩断虚树!

秉火期,腾驾光雾,御兽伏灵,神力无穷,举手投足星光外泄,宛如神人,更有唯一法含元吞微!

不过这一境界太过依靠积累,若无逆天的观想之法,只是依靠身体自然吸收星微之力,到死都无法秉火。但逆天的观想之法何其难得,这片大地上无数生灵,人族中能点燃虚树的,大多只能是部族子弟!

李斗背后的虚树若隐若现间,一道道不可见的星微之力降下,飞速进入他的身体,显然他在观想的正是黑师胸膛上的那幅图案。

洞中的时间飞速流逝,李斗神恍惚间就看到一个人影立于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一些他见过或者没见过的西从他眼前飞速掠过。

看着这些奇妙的光景,李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模样更加认真了。

夜深沉,洞中就静谧无声,而李斗也发沉醉在自己的所见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李斗气神一滞,从这种奇妙的状态惊醒,抬头便发现黑师胸膛上的图案泛着丝丝血色,而外边投进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谢黑师教诲!”感受到身体之中再度充满使不完的力气,李斗赶忙磕头。

起身后他又挠了挠头,不解道:“黑师的图可真奇怪。”

三岁落入此间后,他便发现了黑师的存在,并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黑师胸膛的图案正是一种可供观想的存在。

在观想中,那道人影不仅教给他修行的入门,还让他在幼年就拥有了机敏的心智。

“眼睛好痛啊,黑师的图好像一直在排斥我。”李斗捂着自己的双眼,每次修行完,虽然会感觉身体力气又大了一点,但伴随而来的却是眼睛和心神的刺痛。

李斗曾远远地偷看那些部族之人修行,观想之后都是十分舒畅,更有甚者直接恣意狂啸,俯仰山林,仿佛这是一件极其痛快的事情。

对比自己的情况,他猜测这可能是观想之图并不适合他导致。

但和别人尤其不同的是,每一次观想,他都要用鲜血涂抹观想图,否则观想之后的剧痛根无法忍受。

李斗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观想,醒来之后直接被痛昏,那种钻人骨髓的疼痛,等他苏醒后才发现浑身都浮肿了一大圈。

每每回想,都是心悸万分。

而也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最终李斗发现,只要在观想之前给黑师的图涂些血液,便能减轻疼痛,而血液的主人强,这种效果就厉害。

数个呼吸后,两个青年掠过,当首一人瞟了一眼不远处死掉的老鸟,摆手停下。

他狠狠地喘了口气,道:“别追了。”

这是岐土中的一处狭窄涧洞,天光隐晦,洞中水声滴答,一片寂静。

忽然间,一阵呼啸,洞外窜进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借着昏光可以看到,那是一头金眸的白驳。

巨灵承剑,捍主之威直欲劈天裂地!

在这灾劫肆虐过的大地上,新木刚刚萌发,生机勃发的势头出,近日又被摧残了。

这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被震死的老鸟,那金睛白驳明显还有余力,但他二人近日却是被部族内多次派遣,早已是心神疲乏,体力不支。

恰逢此次又和一头力旺盛的金睛白驳到处乱窜,浪费了大半日光景,早就累的想骂娘了。

就见在他视野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单膝跪在两座擎天山岭间,伟岸庞然的身躯让人从心底升起畏惧之心。

虽锋芒未露,但谁敢擅动妄念?

“还是赶紧走吧。”

打了个冷战,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再去看那黑影一眼,转身飞速地离去。

两人气郁不平,只能落到一个山头,散去脚下的光汽云雾,稍作休憩。

“算了,不过一个兽生儿,就算抓到也不定能问出什么。相比起来”半晌,这人无奈地道,看向极远处,原还算平静的眼中爬上些许惊悸。

娃娃看了一会儿白的伤势,转身跑到洞中深处的一处泉眼,捧一掬清澈的泉水,又飞快地回来,将泉水滴在白的伤口上。

泉水显然并非凡物,滴在伤口上,有毫光流转,排除伤口上缭绕的黑气,滋润着周围的血肉,只是眨眼间,伤口恢复如初,留下浅浅的痕迹。

黑影神石般凝练的躯干黝黑而深沉,一动不动宛如死物,唯有抗在肩头的如山大剑散发出逼人的锋锐之气,斥退所有胆敢来犯的投机者。

“岐氏承剑之灵”仅仅出这巨灵的身份,两人便感觉有一股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古老中带着浓郁的腐朽气息,铺天盖地。

“可恶,这子不知如何降服了一头金睛白驳,溜着我们追了好几个时辰!”另一人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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