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扣

皇上推门而入，急急奔向床榻，“如何出宫这些天，就突然病倒了。”

贵妃埋首在锦被中，两只青白的手攥着锦被，哭道：“臣妾现下不能给陛下请安，求陛下饶恕。”

皇上握着贵妃的手，眉头紧锁，“还跟朕讲这些礼节，让朕看看，到底什么病了。”

清欢顺从心意，占据领地，要紧紧地绑住，让自己拥抱着的人寸步难行，再不能离她半步。

待平静下来，如意的唇红滟滟发肿，一副被蹂躏的模样，清欢脸上浮出一点羞意。

如意眼里满是春雨滋润的笑，抚摸着她的唇，“公主长大了，如今，也学会主动迎着了。”

贵妃摇摇头，“臣妾怕是不行了。”呜咽的哭声从锦被里传来。

铭瑜听得母妃的哭声，也放声大哭，攀到她身前，“母妃.....”

皇上抱起铭瑜坐在膝上，“别乱说话，铭瑜还小，还等着你照顾呢。”

贵妃虚弱道：“臣妾是个没福气的，恐怕再难陪着陛下了，倘若臣妾真去了，还请陛下怜惜臣妾的两个孩儿，务必让他们平安顺遂长大，快快乐乐过完一生。”

清欢眼圈泛红，默默坐在母妃身边，牵着贵妃和皇上的衣角，“父皇……母妃……”

“梦瑶，我们说过的，你要陪着朕一辈子……又不是什么大病，别丧气，跟朕回宫去吧……”

贵妃迷蒙地喘两声，“臣妾不愿回宫，芙蓉川就很好了。”

她呓语：“宫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陛下，臣妾累了，老了，挤不进陛下身边了……总有一天，陛下会忘了臣妾，忘了梦瑶……”

皇上神色涩涩，柔声道：“是朕最近怠慢了，朕对不住……”

贵妃的语气轻快起来：“那年臣妾才十四岁，选秀入宫后，在芙蓉川做女侍，什么都稀罕得不得了，清凉殿边的瀑泉又凉快又清爽，臣妾贪凉，就在清凉殿当差，后来遇见了陛下……臣妾记得那天的，陛下还取笑臣妾来着……”

皇上抚着贵妃的手，回忆道：“是啊，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穿一件杏子红的罗裙，低着头捧着玉盘，手上冰凉凉的。”

“那是臣妾最好的日子，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儿，有了陛下的宠爱，臣妾这一生，足够了……”

他们眼里是漫长的时光翩跹，不是帝王与贵妃，而是两个普通相爱的夫妻。

贵妃恳求：“陛下，如若臣妾走了，不要去皇陵，那儿太远太寂静了，把臣妾葬在芙蓉川可好？就在清凉殿后山顶，守着芙蓉川，日日望着禁内，看着陛下和孩子们。”

“你说什么傻话！”皇上哽咽，”要好起来，清欢和铭瑜都等着你照看。当年可说好的，要一生一世陪着朕。”

贵妃苦笑，“臣妾以为，陛下早已不要臣妾了……”

皇上陪着贵妃在芙蓉川住了数日，悉心照料，恩爱有加，贵妃的病渐渐好起来，他们一家，回宫了。

清欢分不清母妃眼里的真真假假，或许，真假都不重要。

闲暇的时候，皇上也来贵妃宫中坐坐，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平日里如寻常夫妻似的相处，聊一聊家常闲话和一双孩子，贵妃洗手亲自做羹汤，皇上浸沉在妻贤子孝的氛围中十分愉悦，得空时常抱着铭瑜读书写字，教授功课。

博一场宾主尽欢的热闹，贵妃卯足了力气，日日梳妆，鲜妍妩媚，柔情似水，也挡不住皇上含着歉意在夜里匆匆离去的脚步。

听宫中私下闲话，蕊昭仪赌性儿锁在屋里，让皇上低三下四地捧哄，再梨花带雨嘤咛一番，姿态让人心疼又心软，逼得皇上歉意连连。

这就是女人之间的兵法。

不多久后，皇上册封贵妃为皇贵妃，抬皇后同等仪仗用度，协助皇后打理六宫事务，清欢的几个母舅表哥俱是加官进爵，得意非凡。

紧接其后，蕊昭仪进位淑妃，独占宫苑，一门荣宠。

当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他的行为充满了拙劣和不堪。

但贵妃其实满意了，淑妃也满意。当然，最不满意的，要数皇后娘娘。

清欢抓着他的袖口，“你要是下回再敢这样，我，我就恨死你了……”

“小人不敢。”如意整整她的鬓发，柔声道：“回去吧，出来久了，贵妃该起疑了。”

“荒唐。”皇上安慰着他们，进里间看贵妃，却被拦在门外。

“臣妾乃将死之人，岂可玷污龙体，陛下请回。”贵妃虚弱道。

清欢抱着铭瑜在外间坐了一夜。

像久旱的土地遇见甘霖，花种埋在地下挣破外壳，蔓延出绿芽，抽枝长叶啪地一声绽放花蕾。

清欢扯着他的袖子问：“回去后，你还在宫里？”

“小人不在宫里，还能在哪儿？”如意笑着回道：“小人在宫里等公主回来。”

清欢连夜让禁卫进宫去太医院，田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而来，诊过母妃的脉象，一夜施针熬药，又遣药童回宫取些珍贵药材。

次日午时，皇上心急火燎撩袍进来，怒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知朕？”

贵妃身边的嬷嬷跪倒，“圣上国事繁忙圣体怀忧，娘娘不欲再让圣上分心，故吩咐小人们不得声张，只去请太医来看。”

清欢和铭瑜扑入皇上怀中，“父皇……呜呜呜……”

清欢抱着吓坏的铭瑜六神无主。

清醒时贵妃的手紧紧扣着清欢，脸色苍白，虚弱无力道：“别声张，莫禀你父皇，让禁卫去太医院找田太医就是。”尔后又昏沉过去。

贵妃闷着头喘息，“臣妾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没脸面对陛下，陛下请回吧。”

“梦瑶……”皇上柔声相劝：“莫说瞎话，立马回宫，让太医们给你轮诊。”

清欢惊疑问：“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母妃突然病起来？”

田太医望着她道：“邪气入祟。”

待到回宫的日子，贵妃却病倒在了芙蓉川，起先是疲乏和眩晕，然后是来势汹汹的高热和长时间的昏迷，全身都发起豆大的疱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