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

只见她起身微微转动大殿左侧的灯台，原本平平无奇的墙上竟开出一扇狭窄的门，二人一进去，清和又转动灯台，那门便合上了。

浮光抬头看了看，原来里面是一间狭窄的密室，室内因为没有点灯而显得十分昏暗。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回在飞云观被困密室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将掌心捏出了汗，整个身子也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身边的人却是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怕了？”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便听见有人进来了。

“裴姐姐，我已经派了人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咱们开始吧！”

浮光点了点头，看了看塌上之人，面色惨白、唇上没有丝毫血色，比先前更消瘦了不少。

宗伺立在她身侧，面上依然是冷冷的，眼底却有些几不可查的异样。只一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清和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哦？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件事？若是清和年幼无知……有什么地方冲撞了您，还请您多多包涵！”

“罢了，罢了，你嘛……左右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本宫听说你今日带了两个伶人到宫里来，他们在何处？何不叫出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陈夫人不容置喙地道。

清和眼眸低垂，果然是崔贵那个狗杂碎去通风报信了。片刻，她缓缓抬头依旧是笑吟吟地看向那张艳丽逼人的脸，眼神清澈懵懂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陈娘娘，实在有些不巧！母亲知道了此事，将我狠狠训斥了一番，人……方才已经送出去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陈夫人身姿摇曳，缓步走到太后塌前匆匆看了一眼，又道：“哎，太后娘娘真是可怜，怎么短短几日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本宫看了真是……心痛无比。”她伸手道：“来人呀，将本宫准备的参汤拿进来！”

宫女领命端着参汤快步上前，清和蹙眉制止道：“难得娘娘一片苦心，只是祖母此时还昏迷不醒，只怕连清水都咽不下去。”

陈夫人闻言将碗重新放回托盘中，长叹了一声道：“哎，那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老人家先歇着了。”

她起身又走到清和身边道：“太后若是醒来，记得派人通知桂未宫，本宫也好及时尽孝才是。”

清和笑着点了点头，而此时在暗室之内，浮光不知摸到了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惊吓得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将一个灯盏一样的东西撞到了地上。

“什么声音？”陈夫人看向那堵墙厉声道，大殿之中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这样大的声响了。

暗室内，浮光双手紧紧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她感到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得不由自主，这样狭窄幽暗的空间带给她的恐惧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突然，身旁的人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一下又一下，耐心而温柔，直到她终于平静了下来。

听到清和说话的声音，“哦，大概是……宫中的那只狸花猫淘气……撞到了什么东西。”清和连忙唤了两声，“寄奴！”果然一只通身灰褐色的大猫从殿后钻了出来。

陈夫人本就十分惧怕猫狗这类东西，但先前碍于太后的情面又无可奈何。

大概是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好闻，那只狸花猫喵喵两声，朝着她扑了过去，她吓得急急地往后退了两步，“来人，还不将这东西抱走！”

“是！”她身后的宫女忙上前将寄奴抱走。

陈夫人被这么一吓，十分不悦地看了看身后的宫人，那宫人点了点头，上前禀报道：“娘娘，看时辰，圣上就要过来了。”

陈夫人随即抿唇微笑着点了点头，“呵呵，本宫也该回去了。清和，这里就辛苦你了。对了……来人呀，将参汤留下。”

“是！”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望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清和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转动灯盏，将暗室的门打开了。

殿内的光线倏而照进暗室之中，将浮光苍白的脸呈现在二人眼前。

宗伺微微蹙眉，清和则是关切地看向她道：“裴姐姐，你没事吧？”

浮光微微摇头，方才看清自己在暗室中摸到了只是一件挂在壁上的貂裘。想象中的恐惧果然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她有些无奈扯了扯嘴角道：“无事！”

她的目光落在陈氏方才送来的那碗参汤上，“我们还是先看看方才他们带来的东西吧。”

清和点了点头，说实在的，想起陈夫人一贯的行事作风，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足为奇。温夫人就曾告诫过她，要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但也绝对不能任人欺负到了头上。

浮光看了看碗中的东西，从陈夫人方才的行为来看，实在是十分可疑。她对太后委实没有半点发自内心的关怀，说起来温太后对裕王和清和的关照的确是多于她的儿子—宣王。

如果太后出了什么差错，后宫无疑便是她的天下了，至于太子的生母—漓姬早已失了宠，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到时候其他几位嫔妃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怎么样？裴姐姐，这汤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清和忍不住问道。

浮光摇了摇头，很可惜……纵然陈夫人对太后有诸多怨言也还没有蠢到要在自己送来的汤中下药。

清和又问道：“那你看，她的嫌疑大吗？”

浮光摇了摇头，“还不清楚，目前看来谁都脱不了嫌疑。”她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清和，“等到太后娘娘醒来，还请公主将此药化进茶水中喂她服下去，早晚一粒，直到……咱们将背后下毒之人找出来。”

清和点了点头，“不知裴姐姐心中可有了打算？”

浮光眼眸微动，“很快背后之人便会露出马脚了，夜里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怀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清和点了点头，“那该怎么办？需不需要多派些人手过来看着。”

浮光微微摇头，“现在谁都不可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请公主将设法将当值的人支开，由我……当然还有师兄亲自守着。”

清和有些犹豫道：“如此安排……好是好，只是有些委屈了姐姐。”

浮光笑道：“只要事情快些水落石出，这一切都值得。不过……”她微微一顿，继续道：“明日还请公主暗中派人将仁寿宫里的东西都彻查一遍，我怀疑有人会在这些东西里做手脚。”

清和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只是等到天一亮，祖母宫中定会有许多人，到时候你们留在这里就不安全了。”

浮光略一思忖，“不知宫中可有什么僻静的地方……可容我二人藏身？”

清和点了点头，“这个嘛……有倒是有，西南隅有一座废弃的宫殿。听宫里的嬷嬷说很早以前走过水，如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浮光道：“如此正好。”

“只是……”清和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宫里的人说……说那个地方出过一个投井而亡的宫人，夜里有人路过还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所以没有人敢去。”

浮光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这样还不如呆在那间狭窄的密室之中来得安全。却突然听见身后的人冷冷道：“没人敢去也就不会被人发现，正好。”

大概是说话的人气场太强大，有些不容反驳，清和有些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明日一早我便让桂喜带你们过去。”

浮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以她先前对这座皇宫的了解，那个地方倒的确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几人将此事商定，清和又将两枚玉牌交到他们手上，对着桂喜细细嘱咐了一番，便留了他们几人在此看守。

“小……师兄，手！”浮光突然转头看向他。

他微微一愣，依言将手伸了过去。浮光轻轻叹气，抬手将他拽得近了些，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玉碟塞到他手中。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只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进玉碟中。

又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呵斥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擦亮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是谁？”

清和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道：“跟我来！”

她虽从小长在深宫中，但母亲和祖母将她保护得极好，宫人们为了争权夺利而干出的那些腌臜的勾当她虽有所耳闻，却还未曾亲眼目睹过，不想竟有人把手伸向了她的至亲之人。

不多时，温太后果然又昏睡了过去，清和屏退左右，将浮光二人引了进去。

清和眨了眨眼睛，原来竹筒里装的竟是一朵紫蓝色的花，花瓣半开着，将中间的浅黄色的花蕊含在其中，样子倒有些像御花园的紫萼玉簪。

浮光抬手取出一枚三寸来长银针，又对着塌上的人道了一声：“太后娘娘，得罪了。”

“公主，看来……我们猜的没错，太后娘娘确实中了毒。”浮光有些心情沉重地道。

她屈膝跪到温太后塌前，将那只枯瘦的手捧在怀中，颤抖着道：“祖母，您一定要坚持住！清和一定要找出背后下毒之人，让他也尝尝这般滋味。”

浮光轻叹着看向身旁的人，却见他眸光微动，轻轻吐出几个字：“有人来了。”

仔细一听，果然听见小内官的声音，“还请娘娘留步，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一眨眼的功夫，鲜艳的紫蓝色便全部褪去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那朵花竟然瞬间便枯萎了！

“裴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清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陈娘娘，祖母已经睡下了，不知娘娘现在过来……所谓何事？”先是清和的声音响起。

来人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大殿内，走到清和身边悠悠开口道：“清和啊，本宫素来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极为孝顺。只是……你身为圣上最喜爱的公主，还是少插手后宫的事情比较好。”

这株花名唤‘紫玉’，是临行前玄辰交给她的。《药师草本经》里有记载：南方有奇株，名曰‘紫玉’，其花如冠，其蕊如珠，其性高洁，荼毒而枯。

“是谁？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祖母下手？”清和双手紧握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清和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抬袖挡住了眼睛，再睁开眼时见她只是取了温太后的指尖血，鲜血滴落在纤弱的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