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的爱情公寓

“那你就交接一下尽快去都市频道报道吧……”

陶胜伟取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呵了口气，用镜布仔细擦拭着，满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葛森头又低了几分，推了推镜腿松动的眼镜框，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娱乐家族》栏目的后续……后续策划我交给潘导吗……”

3601的客厅电视正播放着荔枝台的《欢乐大本营》，胡一菲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指着电视中出丑的艺人，笑得前仰后合，肆无忌惮的笑声如魔音贯耳、余音绕梁。

苏田和曾小贤无奈的对视一眼，碰了碰举着的牛奶盒，继续小声交谈起来。

“葛森你认识吗？”

看着葛森慢慢的退出了办公室，陶胜伟重又带上眼镜，一边细心的折叠着镜布，嘴里还不无感慨的叹道：“也不知道都市频道要这废物干什么，呵……老张这是膨胀了啊……”

摇摇头，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了几下。

“总监，《娱乐家族》栏目空出了一个编导组长的位子，您看……”

“……”

“好好好，那就就给潘导处理……”

“……”

“哪能呢，潘导这么能干，哪需要我们监督啊，总监您这可是虎父无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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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潘导，我是苏田，新栏目执行制片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前两天艺术中心终于在苏田数改其稿后通过了暂命名为《领尚》的新栏目策划，刘茹婕更是力排众议将他任命为新栏目的执行制片，负责栏目组的组建工作。

葛森看着眼前这年轻的过分的脸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另一个人，同样的年轻，同样的身居高位，不同的是那一个趾高气昂，这一个看起来平易近人。

“您好……您好，苏导……”葛森不自觉间腰已经躬了下去，更是双手握住了苏田伸出的右手，表现得很是谦卑。

苏田也不由得弯了下腰，心里满是疑问，这就是被曾小贤称为人才的葛森？看这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会是同名同姓弄错了吧。

频道新分配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电脑、打印机尚还未配备齐全，偌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里间一个能容纳八九人的小会议桌旁仅坐了三个人，苏田、冯异以及新到的葛森，完全可以被称为失意者联盟了。

冯异是被苏田强行拉过来的，现在《都市追踪》蒸蒸日上，一向喜欢安稳的冯异根本不想挪窝，但在苏田软磨硬泡及那晚喝酒两人称兄道弟的情谊之下，冯异最终还是同意上了贼船，此时葛、冯两人正捧着苏田的策划文案仔细的读着。

“怎么样，两位有什么建议吗？”

苏田去旁边的办公室借了几个纸杯，接满水回到会议室，一边递给两人，一边问道。

冯异摆摆手，让他将纸杯放到一边，葛森却站起身弯着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说道：“没有建议……没有建议，一切都听苏导吩咐……”

苏田无可奈何的让他坐下，他现在已经稍微了解了这位同事，他既不像苏田猜测的得过且过也不是满腔悲愤，而是被打击的已经全无自信，真不知道他在娱乐频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冯异也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位往后的搭档，小心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悠悠的说道：“策划很完善，操作性也很强，不过……我可不懂什么时尚，你应该去找化妆组那些小姑娘才对嘛……”

“不懂没关系……我也不懂……”苏田坐到两人中间说道：“这部分以后会有专门的顾问来负责，咱们的任务是建设，调查目标受众、分析市场喜好、搭建栏目部门、填充主创人员、调配摄制器材、确定节目风格以及时长、档期等等，这不需要咱们策划什么具体的主题，这些是以后策划部们和编导部门的工作……”

苏田看了看两人，接着道：“冯哥，你现在不是个策划了，你现在要站在常主任和胡导的位置上看问题了……”

冯异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指着苏田笑道：“你怎么不让我站在张总监的位置上看问题……”

葛森有些羡慕的抬头看了一眼融洽的两人，又快速低下了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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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预祝咱们新节目顺利开播、收视长虹，干一杯……”

又是那晚那个烧烤摊，不过桌前的两人变成了三人。

带着葛森出来喝酒是冯异出的主意，按他的说法，这人一看就是满腹心事长期积压变得胆小卑微，那就让他喝醉，将这委屈全部吐干净了……

但冯异料错了一件事，葛森酒量不错，至少比他要好，等他已经趴桌上睡过去时，葛森还强撑着没有倒下。

“苏导，谢谢……谢谢您将我从娱乐频道调过来，我……我敬您一杯……”

苏田刚才喝的不多，面上都还未见红，闻言与葛森碰了一杯笑道：“要谢你就谢曾小贤吧，是他介绍你给我认识的……”

“曾小贤……是谁？”似乎这名字让他有些困惑，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贤哥对你的评价可不低，说你是个人才，能从广播电台调到电视台还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可不多见……”

葛森拿起酒瓶给苏田添满酒，苦涩的说道：“我算什么天才，我不过是个废材罢了……”

说完，他给自己添上酒水，接着一饮而尽，“啪”的一声，酒杯重重拍在了桌上。

看到葛森的表现，苏田觉得到火候了，虽然他看上去还留有理智，但清醒的他可不敢重重的摔了杯子。

“……来，再喝……”冯异好似也被“啪”的一声惊醒，满脸通红的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又重新趴在了桌上，也就多亏冯异没有结婚，要不然几天之内喝醉两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田瞄了冯异一眼，一边将他攥在手里的酒杯拿开，一边朝向葛森说道：“你怎么会是废柴呢，你要是废柴能制作出《谁是大明星》？”

苏田故意刺激的话让葛森更加苦涩，接连又喝了两杯酒，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摸索着口袋抽出一根廉价香烟，打了几次火才终于点着，缭绕的烟雾遮盖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呵呵”笑了两声，然而笑声中充满了无奈：“苏导，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们这种人，有资本、有背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呢，什么也没有……拼命往上爬还不如你们一句话，呵……”

苏田暗暗叹了口气，拿过茶壶给他填了一杯茶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幸幸苦苦监制出了《谁是大明星》，就因为被别人看上了，一句话就让我滚蛋了……呵，什么看重我、培养我，都是狗屁……”

最后四个字的怒吼引得周围桌上的人转头看了过来，苏田只好双手合十连连摆动，道歉示意。

“那二世祖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有个好爹，不就是玩女人……让我……让我撞见了，还捧着她……捧着她成了冠军……呵呵……狗屁……全是狗屁……”

葛森的酒劲上来了，说的话越发肆无忌惮，这种事在大庭广众面前说，说不定就会对电视台的声誉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苏田连忙站起身，一边拽着葛森的胳膊将他扶起，一边哄道：“行行行，都是狗屁，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家……”

“回家……”葛森惺忪的醉眼眯缝着，眼镜早已调到了鼻头：“回哪家……我老婆……都要，都要和我离婚了……我还哪有家……”

今晚没想到会搞成这样，葛森压抑的心事借着酒劲一股脑爆发了出来，差点就不可收拾。

苏田招呼老板暂时照顾一下早已睡着的冯异，架着葛森到路边打车，没办法，葛森酒劲上涌变得迷糊了，家庭地址也不知道，只能先找家酒店暂住了……

看着在坐出租车上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骂骂咧咧的葛森，苏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这忒么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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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需要你的支援……”

栏目组的组建过程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在那晚之后，葛森虽然平时还是有些唯唯诺诺，但从工作表现来看似乎放松了不少，至少已经敢于提出建议了。

人手的增加代表着管理难度的提升，好在苏田上个世界也做过某教育机构的负责人，还不至于手忙脚乱，无非是对固定资源的有效协调以及对现有利益的平衡分配。

不过栏目执行也不是一帆风顺，在最重要的顾问环节，苏田陷入了纠结。

起初在坐策划时，苏田想的是邀请市内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讲师、教授和知名美妆工作室的从业人员，但通过频道发出的邀请函却犹如石沉大海，只有寥寥几人发来了回复，想来这些名牌大学的教授和知名的化妆师们看不上一个无法上星的子频道的普通节目。

栏目组提议降低标准，邀请大专院校或者职业学院的老师，但此提议第一时间被苏田否决了，虽然职业院校的老师不代表水平低，但从大众角度，无异名牌大学和知名度更有保证。

苏田的策划中，栏目组需要至少一位美容顾问作为指导，至少两位专家作为固定嘉宾，但很可惜，现在一位都没有确定下来，焦头烂额的苏田也不得不打电话向妈妈虞涵求助了。

返回临海，刚一走近别墅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其中一个带着齐省方言味道的声音中气十足，只听到声音，苏田就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声音主人的形象，灰白的短发梳理的一丝不乱，黑中透红的脸庞爬满皱纹，总会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即使不戴领带，第一粒纽扣也会紧紧扣着，185的身高和壮实的身材，微驼的背脊丝毫无损他齐省大汉的形象。

另一个声音在对比之下就显得有些势弱了，音调近乎低了八度，但说起话来却是有理有据，一点也不落下风，声音主人的形象同样在苏田脑海浮现出来，稍稍后移的发际线，圆形的黑框眼镜，挺拔的鼻子和薄薄的上唇总会透着一股严肃，喜欢穿着一件野外勘探样式的马甲，个子不高，却气势十足。

伴随着争吵的两道声音，苏田硬着头皮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爷爷……”

“外公……”

“啊……哥哥……”本来还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看着爷爷、外公争吵的两小只第一时间看到了进门的苏田，纷纷兴奋的奔了过来。

苏田一手抱起一个，慢慢走向客厅，笑道：“两位领导这是又开讨论会呢？”

两老人到底还是想念孙子，近一年没见到苏田，此刻早已顾不上和老对头怄气，起身迎了上来。

苏田摇摇头，名字听着倒有些熟悉，但说认识还谈不上。

“娱乐频道《谁是大明星》的编导……”曾小贤喝了一口牛奶，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也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以前从我们广播电台调过去的，我俩还算熟悉……”

“我……我听总监的……”声音小小的好似蚊子哼哼。

陶胜伟看了身前站着的这人，又厌烦的移开了目光，他还记得这人初来频道时的意气风发，年轻的头脑中总能迸发出各种奇思妙想，但这才几年就变得这样邋遢无趣了。

“哎……就怕我也像你说的葛森一样，到时候给人摘了桃子……”苏田也一样靠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哈哈……秦昊实在太蠢了……”

“你觉得他能做好执行？”苏田对曾小贤的人脉关系有些怀疑。

“应该没问题……”曾小贤没有看到苏田怀疑的眼神，认真分析道：“他从广播电台调到了娱乐频道的制片部，《谁是大明星》开播前后，他也是最重要的主创，不过你也知道电视台有多黑，栏目成功以后他就被当成边缘人被关系户给替换了，现在做什么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你觉得他愿意调过来帮我？”苏田看着曾小贤嘴唇的白圈有些扎眼，只好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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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森，都市频道那边想把你调过去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吗?”娱乐频道副总监陶胜伟长的油头粉面，四五十岁的年龄保养的犹如三十来岁，古龙香水的柑橘味道离得老远依然呛人口鼻。

办公桌前的葛森倒显得苍老许多，干瘦的身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蓬乱的头发总是倔强的肆意生长，高度的近视眼镜时不时滑下鼻梁，显得呆板懦弱。

《谁是大明星》苏田也了解，作为娱乐频道的王牌节目，选秀大火后的跟风之作，表现得极为突出，娱乐频道一大半的利益都来自这个节目。

只要是有一技之长，不论唱歌、跳舞、杂技、魔术或者是其他奇葩技能都可以来参加这个节目，每年选秀出来的‘草根’明星还可以作为嘉宾参加娱乐频道的其他综艺节目，这样形成的闭环使娱乐频道成为了近几年电视台收益最高的子频道。

陶胜伟举起眼镜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嘴里不耐烦的说道：“你觉得潘导有空与你交接吗……整理好放办公桌上就行了……”

“是……”

“我也不确定，你只能自己试试了……”接过纸巾，曾小贤胡乱抹了一下，往沙发上一靠说道：“不过应该可以，他现在混的可能也不算太好……”

曾小贤说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猥琐的笑道：“行啊你……才来电视台几天就混成栏目制片了啊……说不定过两年就成你们频道总监了……”

“没背景没后台的失意性人才啊……”苏田暗忖：“这类人要么心灰意冷、得过且过，要么满腔悲愤、伺机报复，容易极端化，但现如今确实是个容易掌控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