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的爱情公寓

不长时间，苏田已经顺利到达车边，他摸索着寻找挂拖钩的地方，左侧没有、右侧没有、中间也没有，车里的一对母子不安地抱在一起，只能无助地看着苏田一个人不断摸索。

“吸”苏田深吸一口气，又一下扎到了水底，沟里的水很是浑浊，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一不小心就可能划破皮肤导致感染。

但苏田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那对母子在车里多一分时间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车内氧气最多能坚持一小时左右，加上人紧张时大口呼吸，氧气消耗只会更快。

外公在本地的燕北小学有个讲座，离得不远，平常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不过今天怕是要花费数倍时间。

“吱……”

苏田猛踩刹车，被冲到车前的人吓了一跳，幸好车子开得很慢，不然……

“上来了，上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边围上了一群人，而且还有一个手拿录音麦，披着雨衣的女记者，旁边跟着的摄影师也把镜头对向了苏田。

之前的男人着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你这车还是个隐藏式的挂环，让我找了半天……”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了……”

“行了，先拖上来再说……”苏田将淋透的上衣直接脱了下来，一边朝自己车走去，一边喊道：“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如果绳子断了就太危险了……”

苏田将车倒到合适位置，有人帮忙挂好拖绳，挂一档，轻松离合，慢踩油门，拖绳快速绷紧，甚至能看到拖绳弹起时打碎雨滴的水花。

“嗡嗡……”越野车发出一声有力的咆哮，车轮处激起七八米高的水浪。

“动了动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不亏是四驱的越野，咱们这车在水里泡着怕是拖不动……”

沟里的车子慢慢靠近岸边，车顶、挡风、前盖渐渐露出水面，苏田也将车开到了路的另一边。

苏田不断踩着油门，就怕熄火后车子又重新滑到沟里，伸出头朝后喊道：“先让人出来，我这里刹不住……”

众人一听也明白了过来，这越野车再够劲也是车轮在水里泡着，不管是脚刹还是手刹，势必会被倾斜在沟沿的后车拖拽回去。

男人早已淌进水中，众人也纷纷跑过去帮忙，只剩岸边的摄像机默默记录着。

“老婆……”

拉开车门，水立即涌进了车里，男人一把搂住惊魂不定的妻子，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

车里的小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先出来，先出来……”

有人喊道。

男人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女人出了车子，交给后面人，然后又从后座将儿子抱起。

“没事了，不哭，没事了……”

看到母子得救，苏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朝后边喊道：“都让一让，我看能不能把车拖上来……”

苏田急打方向，猛踩油门，车子一声咆哮，“哄”的一下冲出了二十来米，沟里的车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厉害啊……”

“还是这车够劲……”

这时雨渐渐小了，周围人也更有兴致，热切地谈论着。

苏田下车，走向得救的一家。

“扑通”男人跪在了水中：“谢谢，谢谢……”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苏田避到一边，将男人拉起：“要不要去医院，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女人刚想拒绝，就听到周围人说道：“在车里呆了这么久，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对，大人没事，关键看看小孩怎么样？”

“那太谢谢你了，我们，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女人搂着孩子，眼泪不住的流下。

“你好，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那个女记者挤了过来，伸出录音麦问道。

“你们是京城电视台的？”苏田看到摄像机上显眼的“BTV”标志，出口问道。

“你好，我是京城电视台的记者袁洁，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要赶着送大哥一家去医院，不好意思……”苏田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去转身去解拖绳。

女记者不死心，跟在后面说道：“我可以一起跟你去医院的……”

“我这车可坐不下你和摄像师了……”

“没事，让他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同是电视人，苏田还是愿意给同行些面子，他一边将拖绳盘起，一边说道：“你问问大哥一家的意思，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你可以跟着……”

……

又一道闪电划过远方的天际，过了数秒“轰隆隆”的雷声才传入耳中，雨变得淅淅沥沥，看起来这一场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的急雨将要过去。

路过燕北医院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出入口围着大批的群众，透过人群可以看到身着橘红色制服的消防人员，还能看到不断开进开出的救援车辆。

“那边是你同事？”

不得不说，面对突发事件媒体的速度无人能及，此时一辆转播车都已经伸出来转播天线，银白色的锅盖斜指向天空。

“呃……对。”

看到转播车，袁洁立即意识到此处绝对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记者的探究心不断催促她到现场看看，不过这边的采访还没开始，顾此失彼的矛盾让她一下子变得格外纠结。

“要不你下车过去看看？”

苏田能理解她这时候的想法，大多数记者都是这样，不想错过任何大新闻。

纠结了片刻，袁洁扭回头，无奈说道：“算了，我看到我们领导在那了，现在过去肯定也插不上手，我还是不过去了。”

苏田笑着摇摇头，踩下油门，车子快速驶过了现场。

……

今天医院人满为患，不断有救护车送来伤员，急诊大厅乱哄哄的，塞满了整个空间。

“你们赶紧进去吧，都做个检查，毕竟刚才出了车祸……”

苏田打断了一家人不住的感谢，催促他们赶紧进了医院。

刚才在车上，袁洁对一家三口做了采访，苏田才知道这一家是出了车祸掉进了沟里，男人出来找救援，没想到雨水太急，很短时间就将车子淹没了。

车子座椅上湿漉漉的，车厢的软垫踩起来还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苏田索性将座垫和软垫全都扯了出来，扔向后备箱。

“现在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等会我打个电话……”

苏田从车里拿出手机。

“喂，外公你现在在哪？”

“正往回走？”

“那你小心一点，和司机说让他慢一点……”

苏田没想到，耽误了挺长时间，外公已经坐上了学校的车往回走了。

放下电话，苏田朝记者说道：“走吧，去停车场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一边走一边说。”

……

“您是本地人吗？”

“我？算半个本地人吧，就是没有本地户口，我妈是京城人……”

“看您挺年轻的，还是学生？”

“一年半以前还是学生，现在工作好久了……”

“那您在京城工作吗？”

苏田转头看了眼采访的记者，笑道：“这种程序化的采访我也熟悉，咱们都走了一路了，就略过第一步套近乎的流程吧……”

摄像师坐在后座没憋住笑，镜头随之晃动了一下。

“呃……你也是记者？”

“虽然不同工种，但也都是电视人……”

“真的？”

“认识一下，东洲电视台苏田。”

“没想到救人英雄还是我的同行，你一年半前毕业，那我还算是你师姐了……”

袁洁情绪更加高昂，没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同行，互相之间总要给些面子。

“苏田……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摄像师嘀咕了一句。

“你知道苏先生？”袁洁回头问道。

“东洲电视台……苏田……”摄像师沉默片刻，突然“哦”的一声，叫道：“你是不是《都市追踪》的策划？”

“都市追踪？”

“你忘了，台里组织学习时候，林编讲解《都市追踪》的改版策划提过苏田啊……”

“啊，啊……我想起来了……”袁洁瞪大眼睛看着苏田说道：“你就是那个苏田……”

“如果你们说《都市追踪》，那是我没错……”

“真的是你，我特别喜欢你制作的节目，《都市追踪》、《领尚》我都喜欢……”

“谢谢……”苏田矜持的笑笑，但心里怕是早就乐开花。

“你来京城只是探亲吗？还是要制作新节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灵感？你将来会和我们电视台合作吗？”

袁洁连珠炮般地吐出各种问题，根本没给苏田插嘴的机会。

“你今天不是采访刚才的事故吗？”苏田趁她换气时连忙说道：“再不采访可就到停车场了……”

“哦哦，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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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哥，你上电视了……”

第二天，苏田就踏上了南归的路程，可能昨天淋雨的缘故，今天他的头有些疼，脑子昏沉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车子留在了京城，自会有人前来处理，而他则选择了飞机。

航站楼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昨天京城大雨的报道，从伤亡讲到损失，从气候讲到环保，从市政讲到救援，间或渲染地无比悲壮的好人好事，各路专家纷纷解读，苏田自然也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配上采访稿后，就连他都听得有点脸红，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伟大”。

“你也看到了？”苏田有气无力地朝电话那头的展博说道。

“对啊，现在网上好多人都在谈论你呢……”

“这有什么值得谈论的？”

苏田想不通，昨天发生在京城的救援事件不止自己一个，像守护下水井盖的老人、背孩子过马路的老师、救援受困群众的消防员还有拖出十几辆汽车的司机等等。

“因为你长得帅啊……”展博给出了一个强大的理由：“网上好多女生在跪求你的联系方式呢，现在都已经炒到两千了……”

“什么两千？”

“只要提供你联系方式的人就能得到两千块钱……呃……现在两千五了……”

苏田一脸黑线，与上个世纪相比，十年前的网友与十年后的网友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你们不会已经卖了吧？”

“还没有……”

苏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展博接着道：“子乔说能涨到五千，所以我们都在等着涨价呢……”

“你们……”苏田被噎得剧烈咳嗽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然后关机。

……

“先生，先生……”

苏田睁开眼。

“先生，飞机已经降落在东洲了。”

空姐甜美的笑容也没有唤起苏田的精神，他只感觉眼皮沉重，浑身酸痛，咳嗽一声喉咙就像刀割一般。

“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苏田撑着扶手站起身，空姐帮他取下行李。

“谢谢……”声音干瘪近乎失声。

“先生你有让朋友来接吗？”

脑袋昏沉，空姐的声音好似来自很远，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低鸣。

苏田摆摆手，推着行李往舱门走去。

“先生，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苏田晃了晃，幸好空姐扶住了她。

“帮我打给陆展博……”苏田没有强撑，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呼出的空气竟也有些发烫。

“好的，先生你等一下……”

空姐也着急起来，摸着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苏田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阵阵发黑，好似过了很久，他昏睡了过去。

“你干什么？”

苏田打开车窗，雨水立马就灌了进来。

苏田从后备箱抱出拖绳，一头挂在自己腰上，这会脱不脱衣服也没什么区别了，反正身上早已被大雨淋透。

“扑通”苏田跳入了水中，瞄准方向，奋力往前游去。

“你会不会水？”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玻璃上的雨刮器无助的摇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路上的积水已经漫过车胎，也幸亏他开的是辆高底盘的越野车，不然很可能就像周围的小车一样，只能可怜地趴窝在路上。

“求你，求你帮帮忙……”那人从车头蹒跚地冲了过来，扑到了车窗上。

苏田也顾不得外面的瓢泼大雨，探出头问道：“怎么回事……”

苏田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路旁有几颗被撞断的小树，树后的水沟里一辆黑色的汽车倾斜着被淹没大半，仅能看到部分车顶。

男人抓着头发，摇了摇头，懊恼、自责、后悔，不一而足。

“没事，交给我……”

水沟毕竟不是河流，雨水流速也慢，危险性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大。

”我车，我车掉沟里了，我，我老婆孩子还在上面……求求你……”

“在哪？”

连着上浮、下潜数次，苏田才终于找到了位于车前盖一侧的隐藏式的挂环，打开挡板，苏田将绳子一端的拖钩挂在了铁环上，浮上水面松了口气。

苏田朝车里母子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转身往岸上游去。

“快，我后备厢有拖绳……”

苏田看到被水淹没的车内，只能看到车子上部一双手在拍打着玻璃。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普通，满脸沧桑，被雨水浸透的衣服，让他显得格外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