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末的大明

换位思考，谁愿意让自己的祖宗受难呢？

老西儿不傻：“可是他们祖宗已经下锅了，你闻闻这味？”

火器营一带属于下风口。

从山海关开始，大顺和满洲打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刀光剑影的残酷战斗，已经积累了仇深似海的渊源，要转入和谈这种另类的战场，谈何容易？

所以趁大家都跑去凤舞营庆贺的时候，他专门来到了姬蒿这里。

先从一个人身上突破，总比面对一群人要容易的多。

“行动竟然这么快！”

他有些无语。

肉香味的诱惑，引得二人的肚子又起了反应。

索索索，一阵驱使裤腰带的声音，再次将肚子里的歌名镇压了下去。

姬蒿一双眼睛，望着凤舞营的方向，再也转不过来了。

那里有肉吃！

李破虏摇头道：“先在多忍耐一段时间，等会他们上来了，咱们就有粮食了！”

他将手里的清单递了过去。

“精米一百万担，牛皮一万张，羊五千只，猪三千头，铅块十万斤，硝十万斤，硫磺五千斤，刘寄奴三千斤……”

粮食弹药药品等各类物资，什么都要！

“嗬，狮子大张口啊，你砸不去抢啊！”

看着物资清单，姬蒿几乎跳了起来。

李破虏：“鸡叔，你到底和谁一伙的？”

姬蒿：“……我当然和山寨一条心了，可你要的也太多了！”

李破虏：“满洲如今占有全天下，这点东西对他们来说算的了什么？如果你理解不了，那再次换位思考，对你来说，是物资重要，还是祖宗重要？”

姬蒿：“当然是……可他们祖宗已经在锅里了啊？”

李破虏：“我有后手。”

姬蒿：“什么后手？”

李破虏：“暂时保密，你去外面守着，无关人员，让他们统统滚蛋，重要人物，只准进来，不准出去。”

这是要暗地里把这活做了。

姬蒿：“……不和大将军商量一下？”

李破虏：“你觉得以我爹的性子，会和对面好好坐下来谈吗？”

李自成累死累活，天下差点就到手了，结果胜利的果实还是多尔衮给摘了。

大顺和满洲之间，根本就没有和谈的可能性。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凭李来亨的脾性，只有用刀和对方谈话。

但凡成功的利益集团，都有过谈判桌上的经历。

大顺军剑耍的不好，更是对橄榄枝一无所知的鄙夷。

茅麓山最终失败，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李来亨却是这支部队的决策者。

背着他干事，姬蒿有些犹豫。

这最后一支农民军，扛得住整个神州陆沉的压力，根本不用怀疑他们的骨气值。

想从他们中间搞“分化”，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这也在李破虏的预料之中。

战争与和平，是人类发展中的两大主题嘛。

所以，农民军集团和满洲集团之间，边打边和谈，才是最为正确的战略方针。

当年满洲集团和大明集团之间，就是这么干的，袁崇焕，高起潜崇祯弘光史阁部，哪一个没干过？

要是崇祯顶住了压力，借和谈稳住关外局势，来个攘外必先安内，集中力量先对付李自成，也没后来那么多烂事了。

要是李自成不那么无知，事先派人稳住多尔衮，断了吴三桂的后路，山海关也到手了。

哎，眼下时间成本李破虏耗不起，等会兴尽，火器营众将士回来的时候，人多口杂，除了添乱，别无好处。

李破虏看着他：“高祖的命令，你放心去做吧！”

姬蒿的眼睛一下子又直了。

印象中，这孩子是第二次在自个面前假借高祖的名义发号施令了。

这在军中是大忌。

只是此时茅麓山面临绝境，这孩子的方法，还真有可能解决粮食危机。

姬蒿感觉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肚子里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然并卵。

“我是为了让大家伙有口饭吃，才跟少将军穿一条裤子了，大将军你可不能怪我，这可是你自己的儿子！”

老西儿心里找了一通安慰。

他刚要出去把门，琢磨了一下，回头道：“这事紧靠我们俩恐怕不行。”

“我相信紧靠你一个人也能对付对面，可是咱们这边，绕过来亨封锁消息不大可能。”

“你也知道，山寨的人都跟娘们似的，嘴巴根本不靠谱。你这和谈，理解不了的家伙，弄不好会给你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到时候会炸营的！”

“即便高祖到时候护着你，大将军那一刀，你也是跑不掉的！”

姬蒿的提醒，让李破虏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宁死不吃满洲的粮食，如今农民军这帮真正有骨气的人，还真能做得出来。

和谈跟卖国投敌划等号，在李破虏看来，这是大怂的锅。

中原王朝在和谈之中，往往处于不利的地位，常常出卖大量的利益换取虚假的和平，尤其是离此最近的大怂，在这件事上，给世人留下来极为恶劣的印象。

所以明国的读书人不允许大明跟别人和谈，到处挥舞着道德大棒，维护大明的正统骨气，标榜他们比大怂的读书人更加牛笔。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并不影响他们投降。

对面的满洲兵绝对不超过两万人，而二狗子部队，竟然有三十多万。

连和李来亨并肩战斗十多年的兵部侍郎毛寿登，如今也成了二狗子们中的一员。

这就使这最后一支农民军，对投降两个字更加的深恶痛绝。

和谈就是投降，这种观念早已深入人心，鉴于农民军社会底层的身份，他们的眼光格局局限性，很难跳出这个大坑。

通过一对一的方式，李破虏勉强拿下了姬蒿，但山寨那么多老资格，即便一个接着一个地来，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一旦和谈的消息泄露出去，群情激愤之下，他李破虏面临的，只有李来亨的刀。

“哎，真特么头疼！”

他揉了揉脑壳。

他本想避开众人，快速地解决问题。

可是因为观念的不同，事后的问题只会更多。

看来对于满洲这次和谈，得重新布置了。

姬蒿刚出营房门外，曹操狗头二人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希忠大大又打小叫子了！”

……

凤舞营异常火爆。

封建礼教之下，男女有别的限制暂时无人关注了。

几乎整个山寨的人都涌了进来。

大雕十几斤重，翅膀摊开两米多宽，所有人都在惊叹大雕的巨大。

如果这个时代有手机，他们恨不得每个人都和大雕拍张照，并在逗音中播放，最大程度地收一波粉丝。

顺便带个货，望远镜、无人机、羽绒服什么的。

咳咳。

扯远了。

此时每个人都想上去摸一摸。

头虽然没了，但身上的毛摸摸也舒服啊！

以至于十几斤重的大雕，从高桂英开始，在众娘们手里像狗子一般转来转去。

全然忘了她们刚才被吓得魂都没了。

一帮小孩虽然对大雕有些畏惧，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挤上去看热闹。

至于刚才被吓得哇哇大哭，早就不记得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了。

最后大将军府一帮将军赶到，毫不犹豫地取得了优先抚摸权。

“喔嚯，这么大个！”惊叹。

“终于把你打下来了！”一脸轻松。

“奶奶滴，天天在头上飞来飞去，愣是拿你没办法，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嘭嘭捶了两拳。

这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所有的将军摸了一遍之后，最终大雕毫无悬念地到了大将军手里。

“哎呀，天上看起来不过斗大，没想到这么大个……嗯，雕头呢？”

有嘴快的立即回道：“被狗头一刀砍了！”

狗头的小下巴立即扬了起来。

好像比砍了多尔衮的脑袋还要神气。

大将军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脑壳，也及时给及了夸奖和肯定。

狗头在小伙伴中，神气值一下子又拔高了不少。

走路都感觉有些飘了。

“还有我，我一杆子抽了大雕的胸。”

“我一杆捅了大雕的屁股。”

“我一脚踢了大雕的脖子！”

一帮中二纷纷上前表功，竟然没有人提最大的功臣李破虏。

大将军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众人。

如此大的事件，作为领导，肯定要来一波事后总结。

可是有人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接着大家的肚子都叫了起来，大将军只好把刚刚想好的词给忘了。

他将大雕递给了高翠兰：“煮了吧，今个每人一碗肉汤。”

十几斤重的大雕，去了毛和骨头，纯肉也不过7、8斤，山寨五千多张嘴，每人即便分到一碗汤，恐怕也比清汤好不到哪里去。

但勒紧裤腰带的人们，还是发出了欢呼。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顺军一直都是平均主义。

哪怕是大将军本人，非但没有搞特殊，反而吃的比任何人都差，此时肚子里全是草根树皮。

即便此时有部下表忠心，一碗雕肉端到面前，大将军也不会动一口的。

李来亨的高度自律，李破虏还是相当佩服的。

只是李破虏的佩服，仅仅只限于人品上。

这不，目前大将军这自律，就要给他添麻烦了。

山寨断粮两个月，此时真是太缺粮食了。

大将军在琢磨着：

“雕头比鸡头大多了。”

“看这大雕的脖子，估计雕头得有拳头大小吧？”

“那是一大块好肉啊！”

李破虏点头：“这只大雕其实是海东青，辽东女真人的圣物，放心吧，等会他们一定会上来的。”

什么狗屁圣物？

李破虏用祖宗和海东青，给老西儿提供了一个换位思考的方法。

老西儿并不是一个不可理喻之人，他虽然难以接受李破虏的观念，但仔细分析一下，对面还真有可能主动上来和谈。

这是两种文明之间的理解偏差，事实上，中原农耕文明，向来对其他文明表示不屑，根本不愿去了解，也懒得去了解。

对于姬蒿的震惊，也在李破虏的预料之中。

一只大雕而已，虽然少见，但天下之大，又不是就这一只。

对面有二十万大军，加上外围的十万人，如此雄厚的兵力，将你围得水泄不通，人家占据着绝对优势，凭什么乖乖地跑来和你和谈？

不过他脑补了一下别人问候自己的祖宗，瞬间就觉得一股怒气要上来了。

即便如今满洲即将完全夺取天下，那些畏畏缩缩的明国遗民，依旧在鄙夷野猪皮文化。

农民军这边更是如此，除了无尽的蔑视之外，几乎是对渔猎文明完全无知。

这也不能怪姬蒿，整个大环境都是如此，他一个个人，如果他能有李破虏这么高超的见识，他打造的武器，也就不会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了。

李破虏停下了笔，抬头看着他：“渔猎文明的习俗，农耕文明是无法理解的。如果鸡叔硬要感同身受的话，不妨在心里想象一下，当别人问候你家祖宗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渔猎文明和农耕文明，姬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词。

山风从万朝峰下吹来，一股肉香味飘了过来。

李破虏吸了吸鼻子。

李破虏笑了：“海东青对于渔猎文明来说，就像农耕文明的祖宗，他们祖宗在咱们手里呢，你说他们是谈还是不谈？”

姬蒿：“……”

老西儿也打了30年的仗，根本不傻，瞪着的眼睛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