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尊

不出意料，眼睛瞪得最大的就是我小姨，我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快着火了。我走向靠窗第五排的桌子，保持着微笑，坐在小姨身边的空位上。

对面是一对看似姐妹般漂亮的母女，穿着惊艳而不失落落大方。相较之下，我气质超群的小姨就略显的土了一点。

尊气是可以修养出来的，就像老茧会蜕化一样。有人达到了，有人还在路上，然而达到了就并非一定有修养。

又将是一个斑斓璀璨如童话般的苏醒世界。可心呢？还继续沉睡在腐朽里。

我渐渐模糊的双眼，错开枝头那一点新绿，收敛起多愁善感，点燃一根烟。许是烟迷了眼，一滴倒影着她美丽身影的泪水，流了下来。泪水打湿了尘埃，它曾飞扬在那场江南的蒙蒙细雨里。

暂缓心情，我正欲骑车离去，突然从口袋里传来张国荣的歌声《侬本多情》。

“时～时间太仓促，不～不不及打理，望请见谅！”

女孩怪眼圆翻，噘嘴就是一句冷嗤。

“你是结巴吗？结巴还文绉绉的，听着很是别扭！”

小姨干笑两声，谦卑的点点头，圆道:

“这孩子是退伍军人，老实诚恳又勤奋，而且心地善良满腹经纶，还会弹吉他呢！别看他现在这样，稍微打扮一下，可不输现代明星小鲜肉呢！”

我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六分的五官却拼凑出九分的美观。协调之下，越看越耐看，每个美丑之间的圆滑过渡仿佛都隐藏着迷人的气质。

我虽有傲骨，但面对年轻漂亮的女子确实很自卑。我本不结巴，但一次次的失败促成了我的结巴。此刻傲骨作祟，在我严格的自律下，我不由自主的迅速调节到最佳状态，掩饰我的自卑。

我的心只为纯粹的感情而天真烂漫，甚至心甘情愿疯疯癫癫。我绝不会为物质左右而动，对面纵是九天玄女，我也会不屑一顾。以此为衡量世俗的基点与出发点，从中产生出的自尊与自信竟碾压了世间的一切。

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我才稳住阵脚，就像法师念经加持自己的防御一般。这是潜在的能力，需要过程运作，但没人愿意给个尝试我的机会。

我面无表情，淡定从容。开场很不顺利，仿佛已经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碍于情面，小姨试图为我扳回一城。即使不成，离开之前也必须客套几句。

女孩的母亲与小姨是不错的同事，显然我的另类出现摧毁了小姨为我铺垫好的道路。女孩此刻用她那扫描仪一般的眼神审视着我，似要发现一些闪光点。

我波澜不惊，用淡淡的眼神回应。女孩眼角一敛，美丽的嘴角微微扬起冷傲的弧度，以凌驾之势继续蔑视。

双方的“教练”停止交谈，同时看向自己的“选手”，然后都缓缓扭头顺着我们的视线看去，仿佛看见两道闪电激烈的缠斗在一起。

小姨暗暗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我云淡风轻的向女孩伸出手，泰然自若的说道:

“刘～天一，二十六岁，焊工技师。”

我险些又结巴了，一个“刘”字拖的略长，显得突兀。还好我及时咬住舌头，用自残的鲜血硬生生的给救了过来。

女孩无奈的伸出雪嫩的小手相握，略带冰霜的回道:

“我记不记得住，再说吧！”

如此无理，女孩的母亲也并未教训，一切不言而喻。女孩收手时秀眉微蹙，随即露出厌恶的表情，满怀心机的大声斥责。

“天啊！你手上有荆棘吗？都快把我的手给划破了！”

此言惹的哄堂大笑，众人几乎都齐刷刷的鄙视着我。

对于面子上的事，没人能够通过我的表情看清我的内心。所以我若无其事的看着女孩，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一向保守坚持的原则再次动摇了。

我没错，是时代的错。这个时代越来越婊，只适合婊的人生存。别逼我，当我保守的最后一座城池崩溃时，也就是婊帝的诞生之日。

我要用我这代表广大劳苦群众的老茧之手，在你丰嫩的身躯上留下道道血痕。然后弃之不顾，并告诉你，你还不配我糟践！

小姨强压着我微微怒起的身姿，开始介绍我的家境。绕不开的无疑是车子房子存款等等的，这也是小姨扳回一城的筹码。因为我家都在为我挣钱。我爸一年四季在外打工，我妈常年在家务农。我也在努力挣钱，虽然都微不足道，但年复一年积少成多，时至今日买车买房还是可以的。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已经pass掉了这个女孩。之所以留下，一是看小姨面子，二是还想看看这个女孩还有什么下贱的表演，用来充沛我刚才被她抹杀的纯真。

情绪是世间最公平的存在，不开心之后，总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开心起来，或者在平淡的岁月里慢慢缓释。

然而女孩听完却不为所动，她顿了顿，接着字字尖锐的提出了她的要求。

“车子最少要二十万以上的，房子最好是别墅，怎么这也得有个百万以上的存款吧！”

我听完开心的笑了笑，因为邪恶让我神圣。此刻我很享受，心道，你怎不说学历与工作，修养与品德？只专注你那身美丽的皮囊，从而换取相应的生活。你是卖肉的吗？对！卖肉的！

当我看见小姨继续低三下四的时候，双眼隐隐泛泪。我却不敢劝说，因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的结巴。

“可以的，应该可以的。对！只要你们合得来，就～就可以！”

小姨吞吞吐吐尽量维持。

母女二人则继续以自身的优越侃侃而谈，在不如她们的人身上获取莫大的成就感。

我实在受不了小姨的阿谀奉承，先是在暗中用力咬舌头，然后起身笑道:

“呵呵～这儿空气不好，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大家点头同意，买单之后出了肯德基，边走边聊。按着流程，如果女方有意向与男方接触的话，我就得趁热打铁，为她买一身她喜欢的衣服。

我们走街串巷，终于要经过菜市场了。我露出被征服且引以为豪的微笑看着女孩，说道：

“小姐姐身材这么好，差不多有一百一十斤吧？”

女孩听完撇撇嘴，骄傲的挺胸抬头，对我故意夸大的数字尤为不爽。她一眼就扫中了猪肉摊边一个落地式电子秤，然后迈着风摆荷叶的步伐走上了电子秤。

“你的情商是真低！来来来，过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此时正值中午，行人不少，十分热闹。

我瞬间流出看破恶俗苍生的清澈眼泪，为时代进步所造就的物质变态而悲。女孩却还带着骄傲的笑容，愚蠢的未看出我的作弄。

此刻傲骨再次作祟，我猛然扭头看向女孩的母亲，伸手指着女孩，大声的问道:

“老板！这货多少钱一斤？”

此声宛如晴天霹雳，落地有声。几乎所有听清楚的人都惊呆了，方圆五十米石化了一般。

率先醒悟的是女孩，难忍众人五颜六色的目光，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紧接着，女孩母亲触电般一激灵。随即一脸怒容，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姨抢先一步夺住她的手，将我隔开，并同时惊呼道：

“快走！这是女人之间的战斗！”

报道先！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亦空。或者是我天生多情，方给爱情戏弄……”

虽听了许多遍，但我还是不禁再次痴迷欣赏。有时很想像这个无比迷人的男人一样，完成一次精神上的超脱。

小县城热闹拥挤，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人流量如海浪一般汹涌。我轻车熟路的来到肯德基店门前，以一身朴素，洞穿一群群耀眼的华裳，进入相对普通人来说略显奢华的门面。

倒是招惹了一些目光，其中三分青睐欣赏，七分鄙夷不屑。正如当下的爱情，三分清纯，七分恶俗。

命运安排我下一步迈左腿向右走，我偏偏迈右腿向左走。我赢了吗？没有！因为思想也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新春将至，万物在已然和煦的风中萌动，吐露着清馨的气息，沁人心脾。在暖暖的阳光恍惚间，竟宛如人间四月天里的心旷神怡。

严格的自律让我猛然惊醒，随即赶紧按下接听键。

“喂～小姨！我正在上班的路上，这么早，有事吗？”

极致浪漫的情怀与优美的文艺再次涌上心头，不由得又产生一种美好的憧憬，希望是一场不错的邂逅，不错的邂逅。

千篇一律的工作枯燥乏味，但毋庸置疑的火花四射。转眼到了十一点，我放下焊钳，长出一口气，竟有种即将上战场的紧张感。

还未走两步，便接到小姨催促的电话。我说了一百二十四个好，才挂了电话。卸下一身零碎，洗漱打理一番，然后骑跨在破旧的摩托车上，对着后视镜打量着自己。

中长头发很难保持发型，所以我总是习惯性的用墨镜推上去别压着，看起来清澈爽朗。接着又掸了掸牛仔服，满意的点点头，打响了摩托车。

“天一，为了你我也是豁出去了，你都二十六了，能不能别挑了？你得为我为你爸妈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说这了，你烦我们更烦！今天中午去县城肯德基见一个女孩子。记得刮个胡子理了发，别看起来像四十多岁……”

我保持苦笑，足足拿着手机十分钟未插上一句话。虽然很排斥相亲，但还是决定去走马观花的看一下。

母女俩也是微微惊愕，略带失落的表情渐渐凝固在脸上，最后演变成嫌弃与愤怒。

我不急不躁的解释道:

经历了许多次失败，导致我很自卑。我深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上班路上我不停地这样安慰自己，让自己看淡一些。

为了生活，为了积少成多，我不得不选择身不由己的工作。期间也曾努力的想打破贫穷的枷锁，但都已失败告终，还被他人贴上了不务正业这一标签，让我很是无奈。

小姨依旧说着让我“百听不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