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尊

生命绝不能如此自私，我必须活出对照此刻痛苦翻倍的快乐。

一滴眼泪重重的击打在刀面上，刀锋一阵疯狂的乱颤。我仿佛听见了子弹射击装甲的声音。

我最终还是放下了刀，做出了终生难忘的一顿饭菜。

我又结巴了，而且结的从未有过的厉害，一个字都表达不完整。

这令我自卑更甚，令我颤抖加剧，令我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母亲嚎啕大哭起来，卸下一切强撑的庄严，流出了孩子本色的泪水。

我的病一直就没有好过，此刻旧疾复发，可怕的抑郁像个魔鬼一样疯狂的纠缠着我，就像完美的爱人般形影不离。

然而无论我如何劝说，母亲总是摇头。

我将饭菜放在床头，然后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冲向县城。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县城之后，我直奔洗浴中心……

回到崖边，恍觉身后迷茫的失魂落魄仿佛一直在追着本尊，而我却没有搭理。

我左手拿着酒，右手拿着烟，歪歪扭扭的胡乱的陶醉的笑着尽情的跳着自创的舞蹈。

我尽情在上帝的立场，打着魔鬼的节拍，唱着天使的歌，时而一口烟，时而一口酒，仿佛升华在天地之间，万物轻浮，身心烟然。

子夜，我独坐崖口，一根接一根的抽完了一盒烟。

四面八方的鬼风胡乱的翻阅着我的长发，试探着我的魔性。

突然我又很想笑，却又不知为何要笑。我缓缓的扯开嘴角的弧线，却带出阵阵哽咽。

我感觉自己快要爆裂了一般，体内的狂暴疯狂的涌向体表。

终于！我仿佛听见了管道打压爆破的声音。

红色的泪水漫出眼眶，像霞花在天缘散步，走着走着就不动了，接着再被血泪覆盖，然后再风干。

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在山谷间凄厉了一夜。

那不是我！不是我在懦弱，绝不是！

太真善美的人生，有时的邪恶也是一种自我救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至少还是个最起码的人！

它拯救我在修神的不归路上，将我半尊金身讽刺的血肉模糊，我独坐一夜，将整个夜晚的黑暗都装进我空洞的心灵，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甚至无法接受次日的光明。

我立地成魔，果断的屠刀斩落曾经的一切神圣。我这个即将步入大叔系列的男人要勇敢的出去闯一闯，释放我充满婊气的魔性光辉，让所有神圣与邪恶都为之惭愧！为之颤抖！

唯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半生苦逼的自己，才能与所有恩怨情仇做些了结。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或许已经没了，这同样与李若冰脱不开干系。我不会再单纯的自以为是，以为像李若冰那样的人会爱上我。

爱上我的艺术？爱上我的浪漫？爱上我的诗情画意？荒谬！她依旧是个被金钱物质繁华诱惑到俗不可耐的人，她之所以主动接近我，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到头来，我还是只赢得了虚无缥缈的梦境。我败给了金钱，败给了物质，败给了现实，败给了农村人的身份。

我暗自发誓，势要将自己所有的失败变本加厉的给赢回来！

当我下定决心之后，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牵绊就是母亲。如何安顿好她，是个十分棘手的事。

母亲一病不起，不吃不喝，终日痴痴的念叨:

“我的命啊！我的孩子啊！苍天无眼啊！”

“小冰呢？你的媳妇儿呢？”

“我的老头子呢？呜呜～”

“……”

我心如刀割，我劝慰、我怒吼、我跪求、我逼迫，几乎是用尽一切方法才让母亲摄入了只能保她继续悲伤的营养。

村民们都聚集在小庭家，安慰家属，以及忙着处理后事。

小庭死了，因为我的事而无辜惨死，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就来一场贫穷与富贵的斗争吧！李若冰！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与你的家族必须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憔悴两天，我终于攒了一点可以接触现实的勇气。

回到房间，经过一番检查，发现李若冰拿走了我送她的礼物，也就是那盆奇异的花草。

还有，她临走时还喝了窗台上玻璃杯中的水。那杯水是在上前天下雨的傍晚，我用玻璃杯在泥水凼里舀取的。

浑浊的水经过一夜的沉淀，会形成如同一座微小的池塘，分为清澈的水与浓稠的泥。

这杯浑水缓缓沉淀直到清澈，恰似人生的缩影。是人都得混入浊世，但必须要保守一刻清澈的心灵。安静得看世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那些不得清澈的人，总是在不安分的摇晃着。

你不该无情的喝下清澈的水，而留下污浊的泥。你凭什么榨干我的灵魂而留下污浊的躯壳？用你那所谓的优越资本吗？用你那肤浅到自以为是的理解吗？你还不配！

“砰～！”

我狠狠地握碎了玻璃杯，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疼痛却化成了愉悦的享受。

除此之外，李若冰也留下了一个盒子。仿佛生怕我看不见，故而她将盒子摆在一个很醒目的地方。

盒中也有三样物品，她纵是离开的方式也在与小妖攀比，精心准备的三样物品在含义上也想更胜一筹。

我只是扫了一眼，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一张红艳艳的褶皱纸张，以及一缕长长的青丝。

残忍的血红稍稍唤醒了我内心已蛰伏的善良，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理解与释然。也许这血红的墨水更能诠释她的伤心与无奈吧！

不～！！！她不爱我！她是学表演的！这只是她剧本里的桥段而已！我在内心不停的这样警告自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宽大的屏幕上显示出来电人的名称——罪人！

罪人？想必这也是李若冰艺术性的忏悔。她无法当面与我辞别，也许有着万般无奈与迫不得已。

不～！！！她的离开是不可原谅的事实！她间接性的杀了我堂哥小庭，她只是想继续利用我，从我身上获取剧本的素材，以及一些表演的技巧，她只是个想红的女演员！

想到这，我拿起手机狠狠的摔在地上。就在我用力踩的时候，却分明听见了李若冰的哭声。

这是善良在作祟！我再次自我警告，然后捂着耳朵将胡乱闪烁的手机踩的稀碎，稀碎稀碎，比心碎还碎。

我换下李若冰送我的西服，取下她送给我的手表，将她所有遗留下的物品一并付之一炬。我用了整整十盘檀香才熏尽她残留房中的淡淡香味。

除了记忆，我删除了关于她的一切。

村里人都知道李若冰离开了，传的沸沸扬扬。我因此成为笑柄，成为别人意料之中的癞蛤蟆没吃到天鹅肉。

这无疑是对我另一方面的巨大打击，令我雪上加霜，痛苦不堪。

二伯一家也理清了前因后果，认定小庭是因我而死，我又背负上了间接杀害亲人的罪过。

二伯一家虽不怪我，但看我的眼神要比看仇人还愤恨三分。

当时那个杀人犯并不想杀害小庭，只是小庭赌狠拼命，所以才不幸的酿成了悲剧。

年头不报丧，小庭的尸体先入殓不葬，等三天年过后再办丧事。

大过年的，二伯家也被笼罩在一片浓稠的阴云之中，这一切都是拜李若冰所赐。

我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硬着头皮去二伯家然而二伯却坚决不同意，令我很是费解。在我再三追问下，二伯道出了实情。

原来就在事发后的二十分钟，在巨额赔款的诱惑下，二伯最终同意了和解。

“钱就那么灵光吗？比亲生骨肉还重要嘛？”

我愤怒的大声质问。

“你小点声！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事已至此，非要落得人财两空你才愿意吗？小庭他能干什么？活着也是个累赘，他只知道拿低保与残疾补贴打麻将，一辈子能挣这么多钱嘛？”

我欲言又止，此刻看着陌生的二伯，才惊觉，原来一切事物都经不住金钱的推敲。

贫富之间所折射出的阴暗面，竟然可以抹灭人生的光辉。

二伯还有个未婚的小儿子，车子房子女子，因此都有着落了吧！

我暗自感叹，李若冰！我只想知道，我失意的回到家，就在我不经意回眸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温暖了我冰冷的视线。

小姨回来了，并带着村里人的流言蜚语与指指点点。

我像靠岸的小船一样，拉着小姨的手，泪如雨下。

小姨见我憔悴的模样，心疼落泪，理解的拍着我的肩膀。

“嘶～我都知道了，她通知我了。”

我猛然醒悟，起身惊讶的看着小姨。

“她找过你？！！！”

小姨点点头，正要回话，我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摔得稀碎。

“手机我马上给你买新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再与她有任何牵连！”

小姨十分理解，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缓缓的点头。

当我与她说明一切，当她看见痴傻虚弱的母亲之时，伤心的痛哭出声。

“呜呜～姐姐！你不要这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天一已经有了新的对象，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母亲闻声颤了颤，随即扭头用眼神审问我，并虚弱的问道:

“这是真的？”

我毫不犹豫，配合的点点头。

为了让母亲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小姨还是最了解母亲的人，一眼就看出母亲的病根。

母亲还是因为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晚饭间，母亲吃了少许，气色并不见好转。

小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陪母亲谈心，直到深夜，只愿能解尽母亲的悲忧。

子夜，小姨来到我的房间，陪我说了许久。

我听着温柔又理性的安慰，终于卸下坚强，感受到了疲困。

三天三夜未合眼，此刻的我睡的像个死人一般。

然而母亲的表现让我惊恐万状。

“小冰呢？小冰呢？我的小冰呢？”

这种要疯而不能疯的痛苦折磨，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在切菜的时候，我看着闪亮而又可爱的刀锋，坚硬的脖颈一阵奇痒难耐。我猛的拿起刀架在脖子上，颤抖的双手仿佛被无数双隐形的手给死死夺住，那是列祖列宗的阻拦与哀求。

我将虚弱的母亲抱上床，掖好被褥，然后一个人独坐廊下。

“m妈～！我～我～我……”

母亲总是一个劲儿的痴痴问。

由此可见，李若冰在母亲心中的期待值与地位都非常之高，难舍之情不亚于我。

凄凉与空洞充斥着无比压抑的气氛，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让人疯狂的想告别此生。

我饱死悲愤，但还有母亲，我必须要做饭。

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要做饭？！难道不应该是一众亲人端着可口的饭菜劝我多少吃一点的吗？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若是不考虑母亲，我想我定会疯掉。

上天终于怜悯这个家庭的种种不易，降下一个美好的希望。然而造物弄人，出尔反尔，这对于这个平凡的家庭而言，再也不堪重负。

大过年的，我家却像哭丧一样。家主父亲过年依旧在外拼命工作，母亲陷入痴呆，我半死不活。

这一幕充满憋屈与讽刺，就像小鬼在下厨一般。

从此以后，任何致命的物件与场景，我都会第一时间联想起自己。那不应该是我吗？为什么我还在？凭什么我还在？那种美丽应该与我绝配才是！

此刻的我与母亲像极了孤儿寡母，我甚至不敢安慰母亲，因为我不敢面对母亲那快枯竭的眼神。

我分明才是最应该被理解被关怀的人啊！但没人在意我。为了照顾母亲，我就连继续悲伤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这种大起大落的悲欢离合，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