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尊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我中午就没吃饭，此刻闻着饭菜香味，早已饥肠辘辘。

萱萱暂且放下担心，却陷入沉思，不知她在想什么。

陈姐张罗了许多菜，热气腾腾，驱散着清秋的微寒。

有了陈姐这个局外人出来参与，稍稍缓和了气氛，滋润了些许尴尬。

萱萱赶紧过来帮忙，想顺势活跃气氛，然而却遭到陈姐的婉拒。

“不用了大小姐，这是我们这些下人该做之事，岂能脏了您尊贵的手？”

萱萱不自然的应了一声，接着快步走过来坐下。

顺天侯也点点头，过来与我们围坐一桌。

二人都不明白我为何还能如此轻松，难道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的吗？

但根据他们对我的了解，总觉得大事不妙，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萱萱宁可看到我动怒，也不愿看到我此刻的微笑。

若是我愤怒，她反而觉得一切还有缓和的余地，也能从中确定彼此感情的存在与价值。

他父女二人坐着像个桩一样，惊讶的看着我与陈姐吃的津津有味，有说有笑。

我也不能太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我向萱萱碗里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

“先吃饭，身体要紧，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侯爷你也动动筷子啊！要不我们喝点儿？”

顺天侯很罕见的拘束了一次，微微打了一个激灵，随之赶紧微笑点头。

“哈哈～正有此意！”

陈姐起身拿酒去了，庄园里都是好酒，有些更是绝版藏品。

萱萱赶紧追去，试图与大家回到亲密的曾经。

不一会儿，二人各拿着两瓶白酒回来了。

四瓶？这是谁的意思？这分明是拼命的节奏啊！想将我灌醉？没门！

想到这，我拿起一瓶白酒，拧开盖子，仰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不知为何，我此刻很想麻醉自己，很想进入那种心思飘飘然的状态。

也许今日的争斗耗尽了我的精神与思想，让我此刻迫切的需要酒给予我灵感，让我完美的处理好这最后的晚餐。

我们都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自饮自酌。

但我们的心思却早已缠斗在了一起，无需矫情与客套，都想借着酒劲儿直接进入高潮，最好速战速决，省的不疼不痒的慢慢折磨。

“天一！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萱萱终于开口了，在酒精的作用下，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

我能感觉到她变了，变得坚强了，变得自信了，变得更注重生活中的其他色彩了，而不是一如既往的只围绕些我转。

若搁之前，她早就哭了。

由此可见，她的病是真的痊愈了。

“你没错！之前我就对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些富家公子都比我优秀。我只是一个冒牌医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农民而已。能看到你勇敢的突破自己，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只是言语安慰，在行为上，我却没有过去为她擦泪，或者拍拍她的后背等等的。

因此显得很僵硬，更加刺激了越哭越凶的萱萱。

“嘤嘤～那你为什么不生气啊？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你虽然没错，但今天这个局面绝不应该由我来买单。你已经很难过了，所以我为何还要再对你生气？你们此刻到底需要我怎样做你们才会称心如意呢？告诉我，我可以试着让你们如愿以偿！”

萱萱闻言语塞，她知道我能言善辩，鲜有对手，却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与我也这样的过招，所以越想越痛心。

我苦笑点头，起身走向茶几，猛的一脚将茶几踹翻，接着举起茶几，用力摔在地上，然后狠狠践踏。

“啪啪～叮叮～吱吱吱……”

刺耳的噪音响起，三人随着尖锐噪音的节奏而不自然的颤抖。

但颤抖归颤抖，顺天侯还是面不改色，只是寂寞的手指轮流的敲击着桌面，好似马蹄声一般。

敢在这里如此发飙打砸的人，除了我，再无旁人。

表演完之后，我回到原座，松了松衣领，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呼～哈哈～像这样？明明更累！何来轻松？”

顺天侯表情僵硬，也不看我，却讨好似的递过来一根雪茄，顺势打开局面。

“天一，关于今日之事，全是我的意思，与萱萱无关，请你不要怪罪于她。你很危险，且不安分，经常到处惹是生非。当然了，那些事你并没有错，只是太将自尊当回事了。包括今日之事，你若收敛收敛，定不会产生任何矛盾。世事难预料，即使是有我保护，你明日横尸街头的几率也要比一般人大千百倍。所以我必须残忍的未雨绸缪，省的届时萱萱旧疾复发寻死觅活而世间再无刘天一！天一，你能理解我吗？”

我故作痛苦的点点头，无力的皱着眉。

“呼～萱萱在没有被迫的情况下答应了你的安排，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还有一点根本所在，萱萱之所以能够痊愈，你们皆认定是苏梦的药物问题，并不是我的功劳。好吧！所以我不想再自讨没趣。你们是一方霸主，国王与公主，可以为所欲为。而我呢？我只是一介小卒，何德何能？就该被你们这样玩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们的优越，因为我欠你们人情。我刘某人恩怨分明，此后恩仇一笔勾销。人生最无奈莫过于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还是逆水行舟吧！”

萱萱未得到谅解，又见我这样，顿时心如刀绞，起身奔向我，并展开怀抱。

“别过来！请你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我们的前途一定会出现岔路，这是必然！你要趁机一鼓作气，努力突破自己，试图走上理想的人生道路。你不要再顾及我的感受，因为我做绝的事，就绝不会让它奄奄一息。我走了，保重！”我推手拒绝，歪歪扭扭的起身离席，接着朝外走去。

终于结束了这最后的晚餐，然而谁是犹大？谁又是耶稣呢？

一切都未逃出我规划的框框，我早就算定日后会如此，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所以我时刻准备着，强大自己的身心，为的也是这一刻能够完美的驾驭。

我做到了！好在我真的做到了！

我一个人，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面对如此之多的强敌！并接受亲人的背叛，孤立无援，却力挽狂澜。

陈姐一直保持沉默，见我这样，她赶紧过来搀扶着我，一脸的心疼。

“天一～！！！”萱萱发出一声心碎到了极点的尖锐破音，随即泪如雨下，不顾一切的朝我奔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她扑倒在我的腿边，死死的搂紧我的腿，不让我挪动。

她的口中还在急切的哀求着，希望能博得我的原谅。“别这样！呜呜～我错了！别这样！”

顺天侯看到女儿如此下作，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未教训，更未阻止。

他男权颇重，感同身受，而且与我脾性雷同。

也许在他心中，只能接受我这样对待他的宝贝女儿吧！

见我迟迟无动于衷，他终于开口了。

“萱萱～起来吧！听话！”

“不！我不管！我不能没有我的天一！不能！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才连累的我。嘤嘤～天一！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能开心，无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萱萱极力哀求，不受任何干扰。

我站在檐下

点燃雪茄

微风梳理着我的头发

轻抚着我略显沧桑的脸颊

如苍雪般的月华

裹满一身的牵挂

却冷如袈裟

我呼出一口浓郁的白烟，没有说话，仿佛在享受这升华。

顺天侯劝说不灵，也懒得再去管萱萱，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一脸坦然的说道：

“好吧！我们同意你离开！我～”

“哼～！什么叫你们同意？”我不屑的反问，首次勇敢的当面直接嘲讽。

萱萱闻声猛然一惊，随之定格。

因为陈姐从未如此生分过，刚才话里充斥着责备，立场明摆着站在了我这边，这让她很是伤心。

“没事！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所以请相互尊重。”我说着将行李箱放在角落，依旧云淡风轻。

我走是肯定的，但我要在这里吃最后的晚餐。

萱萱瘫坐在沙发上，痴痴的看着我，用无辜的眼神恳求我的原谅。

陈姐这才敢出来收拾狼藉，她的眼神掠过萱萱与顺天侯，直到看见我，才露出笑容。

顺天侯扭头瞪着陈姐，却发现陈姐无比淡定的投来她一向温和的目光。

顺天侯坚持了片刻，竟然败下阵来，扭头错开目光。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工作了，我能看得出来，她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半个小时的沉默，宛如外界的黑暗缓缓的侵占屋中的光明，使得气氛越来越压抑，情绪也越来越氐惆。

收拾完毕之后，我去楼上房间收拾了一番，不一会儿，我提着一个行李箱出现了。

“天一！你～你干嘛呀？别这样好不好？”萱萱见状立刻紧张的站了起来，并将我拦住，满脸哀求。

这是什么力量？这是最质朴平凡的自信力量！温和的可以溶解一切！

我欣赏的笑了笑，没有言语，而是帮着陈姐完成她的分内之事。

“萱萱！侯爷！过来吃饭呀！你们不饿吗？”我热情招呼，率先坐下，若无其事一般。

“哦～哦！”

二比二的局面，谁也没再说话。

顺天侯大口抽着雪茄，也不知如何平定这场风波。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这般身份，竟硬是骄傲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