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红山：长路

李铁生跟杨勇请假，匆匆收拾好了行李便跟郑工来到了山中。

雨后的深秋，脚下的黄土路泥泞而湿滑，两个人不得不一边扶着树枝，一边拉着藤蔓缓慢前行。黄土很快就将鞋底和鞋帮糊了个严严实实，每迈出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李铁生走在郑工的前面，每到一个地方他站稳了之后还会再拉郑工一把，在天黑之前，两个人越过了一道山头，来到了山脉之间的峡谷处。

他走在被大雪覆盖的原野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一刻他不禁闭上眼睛，家乡那熟悉的气息声音将他深深的包裹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他的手中紧紧的攥着几个鞭炮，在雪地里奔跑，而母亲就站在他的身后，带着一脸温柔的看着他。他把鞭炮藏到一个雪窝中，然后点燃，随着那闷闷的爆破声响起，雪花高高的飞扬起来，然后他又欢快的跑到母亲身边：“妈，你看我能干不能干？”

那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仍然能从家乡的气息中，感受到母亲那慈爱的目光。可是，当他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灰色的压低了的云，与远处裹着雪的山野融为一体，母亲已经不在了。而他也已经成长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他不再像童年时需要母亲时时刻刻的关爱，也不再像童年时那般欢快的围在母亲身边跑来跑去，他坚强地克服了人生中一个又一个难关。

郑工看出来李铁生的心思：“铁生，你怎么想的？”

“这儿的含水量太高了，而且粘性也很高。”李铁生说着啪的一声将黄土扔在地上，眉头紧皱的望着这一片湿润的峡谷：“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强行在这里修建铁路，铁路会在这里支撑几年？又或者会不会出现什么突发事故？”

傍晚有微微的湿气升腾上来，在深秋的夜晚中缓缓的进入关节，引起一阵阵酸痛。

“先找块干爽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郑工一边说着一边往半山腰上走，找了半天两个人才找到一块相对平坦且干燥的地方，李铁生从包里翻出来一块破被单铺在地上。二人一边坐在冰凉的地上，一边啃着包里带来的馍，都陷入了沉思。

只是，在当他走过这些难关的时候，在当他回到家乡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他仍然会下意识的，甚至是习惯性的想要问：“妈，你看我厉害吗？”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无论他成长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仍然会在心里渴求着母亲的鼓励。而如今这种鼓励虽已不在，但是他仍然有一种感觉，他是母亲的骄傲！因为自己终于进入了铁路，成了一名铁路职工，这在自己的家乡，已经算是很好的工作了，只要自己努力，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更何况，自己正在为家乡人民开辟出一条幸福之路，也是在为国家的建设做贡献。

工程师组也考虑过绕道，但是绕道的成本太高，建设难度会有所加大。

面对着这个横亘在面前的困难，施工队不得不在山脚下先停下来。而郑工则收拾好了行囊，叫上李铁生一起去山里走一趟。

然而，在最后一道隧道施工的时候，施工队遇上了问题……

李铁生回到了家乡。

回到家中，虽然这个小小的窑洞中只有父亲那冷清的身影，但是父亲还是将所有的灯都点燃，灶台的火架得旺旺的，锅里正煮着李铁生最爱吃的烩菜，今年的烩菜，里面的内容似乎比往年好了一些，有刀尖丸子、洋芋、胡萝卜、大白菜，以及肥三瘦七的大肉片。热气腾腾的烟火将李铁生包围起来。他觉得眼睛很辣，泪水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涌出，他的声音哽咽：“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

李铁生也渐渐的适应了在铁路上的生活，没有温暖的房间，更没有在铁路院那样丰盛的饭菜，也没有夜间大学习那样的环境，但他却比之前要更快乐更充实。白天工作之余，他就在铁路上反复观察研究，发现的任何问题都会第一时间记到笔记本上，晚上就抱着书学习到深夜。

这个地方地势复杂，两道山脊挡在中间，除了修建隧道以外别无选择，但是在两道山脊的中间还存在着一个低谷，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积水。

黄土高原的土质太过松软，遇水之后体积膨胀，在经过一年的雨季与旱季之后，铁轨下面有可能变形。

而另一个问题就是，这条隧道是整个铁路最长的一条，所以随之而来面临的还有排风问题。

父亲似乎喝醉了，他的脸颊上露出了两抹苦涩的红色：“我儿子长大了，进铁路了，有出息了，我支持！”

转眼，年过去了。工人们都回到黄土高原上，又开始了繁重的工作，冬去春来，铁路铺设的先决问题在一项项实验中完美解决了。

李铁生弯下腰随手抓了一把黄土，在手上捏了捏，叹了口气。

一般隧道地质的含水率低于20%，如果超过了这个数值修建隧道的困难就会大大加剧，而眼下这把泥土必然已经超过了24%，可以说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修建铁路。

从前在铁路院的公务段当巡道工，他总有种浅尝辄止的感觉，而如今他才真正的把铁路从里到外的摸了个透，尤其是在力学和地质学上学到的知识，更让他对黄土高原这块特殊地质上面的铁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正是这样他得到了郑工的赏识，经常把他拉着一起做做实验，更在遇到一些难题的时候，还主动让他拿出一些建议。

一年过去，在施工队工程师与工人们的努力之下，黄土高原铁路的问题与困难被逐一攻破，铁路即将进行收尾工程。望着这条崭新的铁路，李铁生幻想着列车从上面呼啸而过的场景，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甜。

夜里的鞭炮声由远到近不停的响彻整个夜空，家家户户都团圆热闹，而唯独李铁生的家里只有爷俩二人，李铁生拿出在省城买的酒给父亲倒上，然后缓缓的将他从巡道工到铁路施工队的民工这段经历讲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