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红山：长路

“嗯。”

李铁生从背后抱住了苏红，这些年来苏红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所以他知道苏红绝不可能让他中午在田里饿肚子。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老朋友，只是聊了聊天，你别误会。”

“你的孩子，真可爱。”

王小梅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原本是个挺活泼的娃娃，自打年前他爹在工地上出了事，没了之后就不爱说话了。”

李铁生惊诧的看着王小梅：“你说你丈夫……”

“天琪姐告诉我了。”苏红抱着被子委屈的说：“我还看见你给她留电话号码了呢，不过我不吃醋，毕竟你当初可是为了她离家出走的，要是这么说我倒应该感谢她，若不是因为她我哪能认识你呢？”

苏红那温柔的吃醋让李铁生心疼，他将王小梅此时的处境对苏红说了：“我是怕她有什么难处，这才想留电话给她，完全是出于一种同情，你不要误会我好吗？”

苏红转过身，她把脸轻轻的埋在李铁生的胸口：“那你心里对她还……”

“早就过去了，如果说在几年前，在没遇到你的时候，我可能时不时还会想起她，但自从你走进了我的生活，我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再想起她了，因为人的心只有一颗，也只能对一个人用心。”

苏红心里的忐忑不安终于消失了，她枕在李铁生的手臂上：“我明白了。”

李铁生摸了摸苏红的头发：“别瞎想了。”

“我信任你！”

乡村的夜晚，虫鸣声悠然响起，李铁生继续说：“其实你之所以能遇到我，不光是因为小梅，也因为我的母亲。”

李铁生告诉苏红当年母亲生病，从县医院转到省医院时，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所以离世：“当然了，我母亲病的那么重，这也不是有没有火车的问题，就算是有了火车，下了火车也得转汽车，得解决最后几公里的问题。”李铁生补充道。

苏红点了点头。

“但这件事确实刺激到了我，我终于通过一件发生在家里的事，意识到了交通发展的重要性。那个时候，老家倒是通汽车了，虽然不太好，好歹是通了，可是我最希望的还是老家能通火车。”

苏红又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哪怕我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工人，我也要将一辈子奉献给铁路，虽然我做的再多也弥补不了我母亲离去的遗憾，但是我不想让更多的人也承受与我一样的痛苦。”

苏红紧紧的抱住了李铁生，她想象着二十岁的李铁生在那场暴雨中经历了怎样大的痛苦，她轻轻地抚摸着李铁生的背，虽然这场安慰来的太晚了些，但她仍希望能减轻李铁生心中的一些悲伤。

“你知道吗？这件事我几乎再没对别人说过。”

苏红点头，她太了解李铁生内敛的性格，所以时至今日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仿佛并不完全了解李铁生。

李铁生含着悲伤的声音在苏红的头顶响起：“但我仍然愿意把这些讲给你听，愿你把我心里最脆弱的伤口翻给你看，因为我想让你安下心来，你知道我只把我的心事说给我的爱人。”

苏红伸出手摸了摸李铁生的头：“谢谢你，我都想早一点认识你，能陪着你一同去经历这些，去替你分担你所经历的痛苦。”

“不，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李铁生轻轻地吻了吻苏红的额头。

婚假结束后，李铁生夫妇回到了金城，买了一套房子，第二年他们的孩子便出生了，取名为李想，谐音是理想，因为李铁生和苏红，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理想才在青藏高原上相见的。

王小梅木讷而麻木的说：“她是被石板压死的，不过我倒觉得压死了也好，要不然他也总打我。”

李铁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是发自内心的替王小梅感到难过，心疼。

李铁生怀揣着心事到家，看到桌上那丰盛的饭菜时，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吃上口饭，喝上口水。苏红给李铁生掰了块馍馍，又盛上了一碗稀粥，李铁生呼哧呼哧的吃完了，又站在门口用凉水洗了脚洗了头，回到炕上才发现苏红已经转过身睡了。他便轻手轻脚的躺在了苏红的旁边，可刚要睡着便听到苏红那淡淡的叹息声。

“没睡？”

“都过去了。”李铁生说：“那你现在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了？”

这句迟来的对不起，仿佛一个石子投入了一口深深的井里，可井水却已经枯竭了，连回声都不曾发出。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拼死抵抗，从他家逃了出来去找你，总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中午，苏红带上两个馍馍和一壶凉茶水去找李铁生，她幻想着自己就是一个庄稼汉的婆姨，每天中午去给丈夫送饭，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生活是新奇而有趣的。

“造化弄人啊！”

“是啊，等到孩子能上学了我就出去打工，供孩子上学……铁生，你什么时候走？”王小梅深深的看着李铁生。

“再过两天，对了，你生活如果有难处的话可以找我，我一会儿回家给你在纸上写个电话。”

王小梅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两个人就这样在树荫下坐了许久，直到王小梅的孩子吵着要回家，日头也西斜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这村子吗？”李铁生眺望着远方笑了笑，仿佛在笑自己当年的天真：“我当时以为也坐上去南方的火车，就能找到你，我就这么离家出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不是我想的那么单纯，就算是我顺利到达，可茫茫人海我去哪里找你呢？”

“你找过我？”王小梅激动的问：“你真的找过我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人说起过这件事？”

“是王小梅吗？”

李铁生吃惊地看着苏红：“你咋知道？”

王小梅低下头，她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原来你找过我，我真不知道……但我若是知道你有这般决心的话，我当时就是拼了命也要逃出来！”

当年的遗憾如同这夏季的风一般，温温的消失了，甚至在李铁生也没有察觉到的某个瞬间中，这种难过的情绪已经再也无法让他的心生起波澜了。

可还没走到地里，便看到李铁生正在树荫之下和一个女人聊着天。她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几乎猜到了那个人应当是王小梅！